消失中的江城:一位西方作家在長江古城探索中國
- 作者:彼得.海斯勒
- 原文作者:Peter Hessler
- 出版日期:2006-12-07
- 語言:繁體中文
- ISBN10:9868241871
- ISBN13:9789868241879
- 裝訂:平裝 / 512頁 / 16k菊 / 14.8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涪陵這座偏遠的小城位於中國四川省的心臟地帶,隱藏在長江河谷的梯田山丘之間。和這個幅員廣大、持續發展中的國家的許多其他小城一樣,涪陵正在改換作風,邁向一條新路──一條變化萬千、生氣蓬勃的路,一條充滿張力和改革的路,一條混亂和成長的路。
當彼得?海斯勒以和平工作團志工的身分抵達涪陵,使得該城半個多世紀以來首次有美國人居住,該城處於轉折點的處境就顯得十分清楚了。海斯勒在當地一所師範專科學校教英美文學,然而他的學生也教導他涪陵的生活方式──以及一個人投入截然不同的社會時,所經歷的複雜了解過程。有尖銳、深刻的見解,有縝密的思考,充滿趣味,且十分耐人尋味。它以令人難忘的方式描繪了一個和中國一樣,正在努力了解自己的現狀及未來的城市。
作者簡介
彼得.海斯勒(Peter Hessler)
長期為、、等撰稿,自一九九一年即定居於北京,擔任駐中國記者。他生長於密蘇西里州的哥倫比亞市,在普林斯頓主修英文和寫作,並取得牛津大學英國文學碩士。曾自助旅遊歐洲三十國,畢業後更從布拉格出發,由水陸兩路橫越俄國、中國到泰國,跑完半個地球,也由此開啟了他的旅遊文學寫作之路。海斯勒散見於各大雜誌的旅遊文學作品,數度獲得美國最佳旅遊寫作獎。一推出即獲得「奇里雅瑪環太平洋圖書獎」(The Kiriyama Pacific Rim Book Prize ),最新旅遊文學力作(Oracle Bones)並入圍2006年美國「國家圖書獎」非小說類最佳作品。
譯者簡介
吳美真
政大西洋語文學系畢業,美國紐約大學英美文學博士博士班肄業。曾任天下文化出版公司專任譯者及多家出版公司自由譯者,譯作包括、、、等三十餘本。現為雲林科技大學兼任英文講師及全職譯者。
推薦序 /余佳璋
推薦序 /侯德健
推薦序 /楊友仁
本書佳評
導讀 回到涪陵/彼得?海斯勒
作者說明
第一部
1.順流而下------城市
2.帶有中國特色的莎士比亞------插旗山
3.跑步------白鶴梁
4.三峽大壩------烏江
5.鴨片戰爭------白山坪
6.暴風雨
第二部
7.夏天------神父
8.中國人的生活------老闆
9.錢------老師
10.春節------土地
11.又是春天------長江
12.逆流而上
附錄 認識彼得?海斯勒
回到涪陵
我在四個月內完成的初稿。我沒有理由寫得這麼快,沒有合約或截稿日期催促著我。我原來可以慢慢來,享受久違的美國生活。但是每一天,我早早動筆,晚晚收筆。記憶驅使我加速寫作,因為我擔心會失去涪陵生活的即時感。此外,未來也驅策著我:我想記錄我對於一個即將面臨巨大變化的城市印象。
在過去二十年,這種轉變感──經常的、無情的、勢不可擋的變化感──一直是界定中國的一個特色。你很難相信,中國曾經給人恰恰相反的印象:根據十九世紀德國歷史學家里奧帕德?范?蘭克(Leopold Von Ranke)的說法,中國是「永遠停滯不前的民族」。現在,這是一種最不正確的說法,而作家所面臨的一項挑戰就是:筆根本跟不上改變的腳步。在的第一頁,我寫道:
涪陵沒有鐵路,這裡向來是四川省一個貧窮的所在,而道路路況十分惡劣。如果你想去哪兒,只能搭船,但是你多半哪兒也不去。
但是,當本書在二○○一年出版時,一條通往重慶的超級高速公路已經完成了,幾乎再也沒有人搭船沿著長江前往涪陵了,而一條鐵路幹線正在興建中。涪陵欣欣向榮,來自終將被三峽大壩淹沒的低窪城鎮移民刺激它的成長。我以前經常去用餐的小麵館經營者黃家已經開了一間網咖。我教過的學生分散在全國各地:西藏、上海、深圳、溫州。但是──一部永遠停滯不前的書──並沒有提到這些。
在一九九九年春天回到中國後,我一年至少去涪陵一趟。由於有了高速公路,現在去涪陵比以往容易多了,而我在北京的作家新生活使我可以自由旅行。我經常去拜訪涪陵,然後沿長江順流而下,前往三峽的核心。
在我加入和平工作團的那兩年,三峽大壩一直像是一個抽象物──一個模糊的應許、一個遙遠的威脅。但是每次我回去,它就變得稍微更加具體。到了二○○二年,移民城已大有進展,地貌明顯地劃分成過去和未來,在江岸附近,舊的濱江城鎮和村莊幾乎沒有任何改善的跡象。儘管中國其他地方都在一股腦兒地進行興建,在江水必然會上漲的地方建造任何東西是沒有意義的。當局任由這些低窪城鎮和村子衰敗,直至一切都荒廢了:破損的磚、骯髒的瓷磚、布滿塵垢的街道。注定毀滅的城鎮和新城形成一個對比,新城是由水泥白瓷磚建造而成的,高高座落於河流上方的山丘上。每當我搭船朝長江下游而去,我可以在一系列的水平帶狀結構中,一眼看出地貌的演變史:江邊屬於過去的陰暗村落、一段將被水庫淹沒的綠色農田,以及上面高處一簇簇展望未來的白色建築物。
我在水壩完成之前的最後一趟旅行,是在二○○二年秋天展開的。我和一位朋友帶了帳篷和睡袋,沿著將近一百年前鑿在江邊峭壁上的古老小徑徒步旅行。天氣好極了,而小徑上的風景令人屏息。有時我們高高位於長江上方,我們所在的峭壁垂直落入三十公尺下的江水之中。每走一段路,我心裡就想: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這條小徑。
我們朝長江上游前進,而且不急著趕路。在小徑走了一星期後,我們參觀了正被拆毀的濱江城鎮。舊城巫山剛剛被拆除,我漫步於瓦礫中,拾荒者在那兒揀任何可能賣錢的東西:磚和鐵絲、草和木頭、釘子和窗框。一群人聚集在一堆營火旁邊,周圍是一棟大型建築物的破牆,然後,我認出了一塊半毀的招牌:他們正在紅旗旅館的大廳紮營,一九九七年我第一次前往長江下游時,曾住在這間旅館。
所有我最喜歡的濱江城鎮都處於各種不同的毀滅階段。大昌的四分之一已消失了,裴市只留下回憶,大溪已走入歷史。有時,我在拾荒者搜刮過後經過一個村子,在寂靜中,我審視被留下來的東西。在大溪,我看到一張加了相框的富士山照片,照片的前景是一大片盛開的櫻花。在清市,我經過了一張墊料加厚的紅椅、一個舊的籃球框,以及一塊殘破的石碑,上面的刻文是上個世紀完成的。一棟被拆去屋頂和窗的房子仍然有一扇閂上的門。在裴市,我向一對夫妻買礦泉水,他們所住的臨時棚子完全是由揀來的門和窗框搭成的。也許這是一個道教的謎語:住在一間由門搭成的房間意味著什麼?
當我到達涪陵時,舊城區大部分已被拆毀,新建的住宅區擠在高高的山頂上,城市龐大的堤防差不多已完成了,而烏江對岸的師範專科學校也正在擴張和改變。老幹部們已退休了,新幹部對外國人比較開放。幾年前,我和亞當抵達涪陵時,最先迎接我們的那位友善年輕人亞伯特,現在已是英文系的系主任。當我去他的辦公室拜訪他時,他拿出我一年前送給學校的精裝本。
「你可以看出許多人讀了這本書,」他說。書的封面已經破損,且沾滿茶漬;翹起的角落已經難以壓平,翻書的手指留下了髒兮兮的灰色痕跡。在我手中,這本書顯得十分沈重,像是一個手工製品。我怎麼可能寫出一本看起來如此陳舊的書?
就某方面而言,改變的步調似乎讓當地人比較容易接受這本書,因為這本書所描繪的世界已經顯得十分遙遠。我的中文家教老師孔明在暑假時把這本書讀完了,使用字典一字一字地讀,因為他不太會說英文。他告訴我,讀到許多勾起美好回憶的那部分時,他笑了。在我拜訪涪陵期間,當學校的官員在當地一家餐館設宴款待我時,他們把我對於昔日宴會的描述取笑一番。「我們不想讓你喝太多酒!」一個幹部說:「你在你的書裡提到我們強迫你喝太多酒。」
「那不是一個大問題,」我說。
「我們當然不想再那樣做!」另一位幹部說。但是另一個人插嘴:「你要不要再喝點白酒?」
在那幾天,我在城裡逛,拜訪老朋友。在銀行那兒,我停下來看錢曼麗,那位我住在涪陵時,唯一與我「約會」過的漂亮年輕女人。那是一個短短的插曲,因為約會一小時後,我就發現她已經結婚了。現在她已經有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她說了每次我回到涪陵時一定會說的話。
「你不認得我了,對嗎?」她問:「我比以前胖多了。」
我說:「妳看起來和以前一模一樣。」
當書中的一個人物變胖了,作者該怎麼辦?「妳看起來很好,」我說,然後我就不再說什麼了。
當三峽大壩的第一階段工程完工,而閘門終於關閉時,我回到巫山。那是在二○○三年六月,在裡,我發表了一篇文章,描述一個家庭對於河流上漲的反應。他們已經盡可能地等待了,等在江水上漲之前採收了蔬菜。
二○○三年七月。
傍晚六點,在周家終於將電視、一張書桌、兩張桌子和五張椅子搬到路旁的南瓜田裡,我在江邊立起了磚柱。在新的巫山地圖上,這一片水域叫作滴翠湖。但是,這些地圖是在湖出現之前印製的,事實上,水呈混濁的棕色,而所謂的湖其實是長江的一個入口,在過去一星期,這個入口已漲到三峽大壩後面。周濟恩下一回從他家的竹架棚屋出來時,背上扛著木造的碗櫥。他是一個個子矮小的男人,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女兒。在最近之前,他們一直住在龍門村。新地圖上並沒有這個村子。接下來,周家的一個朋友抱著周家那座以電池供電的時鐘走出來了。和我的腕錶一樣,那時時鐘指著六點三十五分。磚柱周圍的水已經上升了五公分。
看著江上漲就像追蹤時鐘短針的進度:幾乎是無法察覺的。沒有明顯可見的水流,沒有奔騰的水聲,但是每過一個小時,水就上升十五公分。這種變動似乎來自內部,在某種程度上,對於逐漸縮小的江岸上的每一個活動而言,這是一件神祕的事。甲蟲、螞蟻和蜈蚣從江邊成群呈幅射狀散開來。水包圍住磚柱後,一群昆蟲狂亂地爬上乾燥的柱頂,在牠們的小島被水淹沒時,拚命地試圖逃脫。
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水以每小時十五公分的速度上升。這些細節吸引我,直至我把相機的焦距調準了,把鏡頭縮小了:我分分秒秒注意著磚柱上的昆蟲的動靜。當一切都結束時,我登上船,離開巫山。河流已變成湖。
自此我就不曾回去了。這不是我的計畫,而我不確定我為什麼耽擱。也許這是因為我想完成我的第二本書,我擔心舊地重遊會讓我分心。或者,也許三峽大壩的不可改變性讓我感到難過。
但是,我看得出對於異國產生懷舊之情的危險,當這個地方曾被稱為「永遠停滯不前的民族」的家鄉,這種懷舊之情尤其危險。如果當你看到一片地貌改變了,讓你認不出來了,你會感到難過,那麼,當你待在一個不會改變的地方,你會感到更難過。我以前的學生威廉?傑弗遜?佛斯特在畢業後離開他偏遠的家鄉,就像中國各地一億多個鄉下人一樣,他變成一名移居者。他前往東岸繁榮的城市,當一所私立學校的英文老師,步上成功之途。有一年,在假期中回去控望他的父母後,他寫給我一封有關他的家鄉的信。威廉那一代的人幾乎都離開了,他的村子似乎毫無生氣。
回到家時,一切都一如往昔,道路依然崎嶇不平,人們都變老了。我感到很難過,因為我找不到我以前認識的熟人或朋友。
對於大多數中國人而言,如果不選擇經常性的改變,就得選擇貧窮、惡劣的道路和慢船。我是一個在一九九六至一九九八年期間學會喜愛涪陵的外國人,所以,我很感激我有機會為那兩年留下紀錄,而我懷念我認識的地方。但我也因為大部分的涪陵人對於未來都感到十分樂觀而心懷感激。再度航行於長江之上將是一件愉快的事,即使舊日江水的湍急水流已變成回憶。
——二○○五年十月於北京
看中國的另一隻眼
南方朔【作家、政治和文化評論家】
這本《消失中的江城》以及它的作者,美國年輕作家彼得?海斯勒(Peter Hessler),我喜歡。因為它(他)以一種非常人性的方式,表達出了當東方遇到西方時兩者那種曖昧的互動,並替彼此的理解獻上了值得珍視的鑰匙。
寫這本書的時候,海斯勒是個二十七歲的青年,剛念完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英文系和在英國牛津大學取得英國文學碩士,即參加美國的「和平工作團」第三團,並於一九九六年八月到四川東部長江邊的山城涪陵,擔任一所三年制師範學院的英文教師。他和他的同伴亞當?邁爾,乃是半世紀裡首次到這個人口二十萬的古城之美國人。
兩年的任教,這真是不可思議的邂逅,他由只認識四十個字、聽不懂川東腔普通話的青年,逐漸融入當地的生活,並能以一個外來者的身份窺探到這個改革開放時代,當地人的心靈與行為,以及整個中國在搖搖晃晃中前進的那種奇特的身影。藉著他那種同情的理解之敏銳觀察,我們等於看到了一部迥異於常的當代中國人心靈誌與風俗誌。在東西方相遇這個古老的課題上,本書做出了無與倫比的貢獻。
涪陵是長江和發源於貴州的烏江交會處的山邊江城,遠自周代即已建城,歷代有積縣、涪陵、漢平、涼州、江州、夔州,明清之際屬於重慶府,分別稱涪陵和涪州,為古代軍事要衝,乃是四川的三關之一。它沿江而建、梯田密佈,而整個城市則擠在兩江匯流的狹窄山丘上,到處都是階梯,以及攀爬著階梯的腿。這裡的木石古建築正在快速消失,更多的是廉價的水泥玻璃新房子,以及殘破的舊式普通屋宇,而這一切又都被掩蓋在那由於大量燒煤而造成的煤塵中。它不是人們想像的那種悠閒的現代古城鎮,而更像是在古代和未來交鋒過程裡被擠壓得面目模糊,衣服和行為也都十分尷尬的半新半舊但又醜陋骯髒的小城。在這裡生活,是一種煎熬,但也造就出了當地人那種很獨特的集體人格。於是,作為闖入者的彼得?海斯勒,遂展開了他那種別人很難再有的文明碰觸經驗。
在一般的情況下,一個來自美英社會的青年驟然被拋擲到這樣的地方,強烈的不能調適,通常都讓人很容易就把自己和別人的差異絕對化和本質化,藉以合理化自己的情境。在異文化相接觸時,這樣的簡單廉價反應非常普遍,而且也不能說完全不正當。如果彼得?海斯勒義正辭嚴的抨擊涪陵人的閉塞、骯髒、愚蠢,甚至將這一切歸諸共產主義,這不但容易,而且似乎也頗符合許多人的期待。
只是他如果用這樣的角度來觀察與解釋,則不但他錯過了這難得的兩年經驗,錯過了涪陵,甚至於這本書也將由於太接近人們的固定印象而變得不值一顧。
而這本書之所以會一出即頗獲好評與得獎,即在於作者並沒有從這種人們常見的角度切入。彼得?海斯勒念文學出身,對近代那種根據什麼後現代、後殖民、女性主義、新歷史主義之類意識型態條條框框看問題的方式早已疲倦不堪,因而寧願用一種比較常識、比較人性的觀點面對一切。他對西方文明本身就有很多批評,這使得他對涪陵其實並沒有什麼偏見或惡意,而是以一種善意的好奇去接近、去了解,但也正因如此,他看到的問題遂格外深刻,所做的觀察也更加尖銳和具有挑釁性。但縱使如此,我們仍可體會到他對涪陵人或中國人,終究是沒有敵意的,只有一種同為人類大家庭的關懷、同情與忠告。我覺得本書的這種態度,才是所謂「多元、包容、理解」的典型。
彼得.海斯勒,他於一九九六年八月,先到重慶,而後坐船下涪陵,到他任教的師範學院報到。我們都知道「和平工作團」乃是一九六一年美國甘迺迪總統任內成立的機構,它鼓勵美國青年走向世界,一方面拓展個人視野,另方面也在實現美國的睦鄰外交政策。當然我們也毋庸諱言,它同時也具有美國向全球拓展意識型態影響力的作用,美國國務院甚至中情局也都會到「和平工作團」裡來尋找未來的幹部。這遂使得中國政府對待「和平工作團」的工作者,具有一種疑信參半的態度,一方面會對「和平工作團」的人員給予他們消受不起的過分禮遇,甚至特權;另方面卻又潛在的視之為間諜,加以偵伺圍堵。彼得?海斯勒也有這樣的經驗,一點也不令人意外。他在本書一開始就敘述報到之初的過份禮遇,而到了書的後面,則敘述了被偵伺、被郵電檢查的經驗。這當然讓他惱怒,但他也理解到近代中國長期屈辱下所造成的過度自衛甚或虛偽。這些情節,也就只有點到為止。這些不是他到涪陵的重點。他的重點是如何教好書,如何理解他的學生,以及與他共同生活兩年的涪陵人。這也是本書最精采傑出的部分。
在他教書兩年的過程裡,他看到他那些貧窮農村地區出身的學生,其實都頗上進,而且對文字的理解都有一定的才華;他也透過教寫作,看到了學生們那種掙扎於新舊之間的複雜心情。他沒有去妖魔化當地人或全體的中國人,而是調整自己融入他們之中,甚至相當程度的壓抑自己;例如涪陵煤塵嚴重,擤鼻涕都會帶出黑色絲塊,他竟也以眼不見為淨的態度,擤過鼻涕後看也不看就馬虎過去。於是他遂和許多當地人都發展出了那種我們很難定義究竟是什麼的友情,它帶著親切、容忍,但卻也有一絲猜忌並夾雜著批判的成分。
而這些部分,其實也就是此書最有價值的部分。涪陵不是富裕的城鎮,人民多半守舊和對外人懷疑,喜歡看熱鬧,並盲目但又多半真誠的相信上級的領導。但若遇到和自己人的集體榮譽有關的情況時,卻又變得非常排外。彼得?海斯勒參加學校的外文系籃球隊活動,和別系比賽時就會在對立升高中被別人不斷違規撞擊。他參加縣裡長跑比賽得到冠軍,也會惹出帶有民族主義情緒的討論。他在涪陵時,三峽大霸正在興建,涪陵有相當一部分會在大霸完成後被水淹蓋。儘管三峽大霸很引起爭論,但當地人卻對與自己如此利害與共的事幾乎完全沒有意見,或許因為生活的重擔太大,也讓他們對當地的重要古蹟白鶴梁及生態問題完全無動於衷。涪陵人和中國多數的人一樣,在私人、家庭、朋友等方面,皆關係密切,但一碰到公共問題如社區的共同福祉等問題,就都相信黨和政府的領導無誤,而且對這種領導過去所造成的錯誤,卻似乎都遺忘殆盡。這種價值認知上的差距,使得他和他的學生,總是有著一些觀點上的磨擦;在他任教的兩年裡,發生了香港九七回歸、三峽大霸、鄧小平逝世等問題,也都留下了他和學生在這些問題上的摩擦痕跡。也讓人理解到中國的改革開放,其實並不是「世界工廠」、「和平崛起」、「外匯存底破一兆美元」這些觀念或數字所能涵蓋的。它還有更深的那一個人的問題──包括人的認知、價值、以及群體關係,對外國人和外在世界的關係等更深刻的問題有待去碰觸。
彼得.海斯勒的兩年涪陵經驗,還包括他一度由涪陵直下巫峽、西陵峽和瞿塘峽,並溯大寧河到小三峽。儘管只有兩年,他透過涪陵的經驗,對中國卻有遠遠超過許多人的認識。他指出中國人那種對外人毫無必要的多疑和自衛,也看到由於長期匱乏所造成的不計後果的渴望。就這樣,跌跌撞撞的一路前行,「將來」仍在摸索中!
《消失中的江城》是本有慧眼的著作,它遠遠超過許多老輩西方中國通的水準。這本書對我們理解中國大陸,也是一個很好的提示啊!
在過去與未來交會的當下,看見中國
余佳璋【資深媒體人】
當全球都在瘋狂的想認識中國,無論美國人或者歐洲人,乃至於中國人想要看清楚自己現在發展的樣貌,本書作者已經在十年前啟動了他對中國的觀察,而且是一種貼近長江水面,攀爬四川山區,以及認識老中青三代的交錯方式,去表達他所看到的中國社會;從位於長江深處小城涪陵出發,微觀與宏觀並進的紀錄心得與分析。
書中描寫的時間點,正好在鄧小平當權改革開放時期最末梢,香港交給中國政府的時刻,以及近代這十年中國崛起的前夕,充滿過去與未來交會的當下。作者因來到這個四川小城鎮,發現原本應該是遺世而獨立的山城,後文革的中國景象卻濃縮在此,甚至更真實的呈現中國人想法與基本生活態度。無論是看到了中國人集體主義下對長江三峽工程所帶來的影響,只能低調批判,甚至為了改變生活而認命接受無情的水線標示。長江中游民眾的生活,隨著歷史變遷與北京的政策指令,如同長江水自然擺盪,找尋出路,在作者的筆下,不急不徐而少有偏見的告訴讀者,他所看到的中國人現況與掙扎,以及還要背負著共產黨教育下的中國人對美國人的敵意——從兩年居住經驗中,他所找到的理性面與感性面答案。
雖說這個長江邊的古城,如同其他中國內地城鎮,白晝整天的喇叭聲響與人聲吵雜,夜晚卻又寂靜的只剩下劃過江面的船隻馬達聲,作者也困惑於古城何以缺乏歷朝歷代累積的深度,只有灰色老舊建築堆疊,但作者卻敏感而寬容的看見古城的另外一面,特別是描寫長江沿岸景緻與人文歷史的細膩與精緻,很容易讓讀者忘了這是位來自美國密蘇里的英文老師,而誤以為這又是出自哪個近代中國文藝青年之手,或者是勇闖天涯的背包旅行客。書中,他把長江美景與三峽風光,如詩如散文的帶到讀者眼前,隨著他爬上山頂觀看鄉野情趣,讀來樂趣無窮,讓人心所嚮往。
作者藉由與學生討論西方文學,認識了東西方文化的共通與衝突。從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發現中國學生對詩與文學的敏銳度,並沒有因為共產教條政治口號而磨滅,反而因為交換觀點,驚訝於東方與西方文學的共通性;當然,還要扣除學生不自主的,以誇張的樣板戲表演方式,詮釋西方的舞台劇本,以及尋找四川哈姆雷特的方式。這些教學經驗紀錄與描述,在本書中呈現出多樣面貌;無論就文學的視角,或者政治批判的衝突,以及當地學生對西方模樣的揣測,作者在課堂上與私下和學生互動點點滴滴所引發的火花,讓我們發現許多有趣問題,這些都不是在其他報導或者文章中所能找到的觀點。
如同作者自己所說的,「身為一個外國人在中國,沒有人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他在涪陵茶館喝茶看書,遊三峽看大壩工程,站在江邊看「白鶴梁」自唐朝以來的水文石刻,跟四川人喝白酒暗中較勁,大家以為他不過是個老外,一個會講點中文的老美,但這本書讓我們發現,他知道的中國還真是不少,甚至可能比你我還多。
真實而深刻的中國紀錄
侯德健【音樂人、春秋影業公司董事長】
如果你想要瞭解另一塊土地上的人們在想什麼?你有二種選擇:
一、看當地人的自我介紹。
二、看其他人到當地去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後作出來的心得報告。
那一種比較接近真實的情況?我認為第二種的可能性比較高。不信的話,你可以比較美國拍攝的電視、電影、新聞報導以及報章雜誌上面所呈現的一切,與你親身經歷的美國,兩者之間的差異有多麼地驚人。當然,我們必須要相信,這些報導絕對沒有誤導甚至於粉飾的動機,其
之所以偏頗,無法呈現美國的真實面,其實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距離越遠,輪廓就越清楚。想要一窺名山的全貌,你就必須向後退,退到足夠的距離以後,大山的輪廓就一覽無遺了,這正是本書值得一讀的立足點。
兩個非常美國的美國年輕人,到了非常中國的四川、長江邊上涪陵市,到一所師範學院裡去教一群肩負傳承中國文化教育價工作的,又紅、又專的大學生。師生間的年紀相差不到幾歲,然而文化、思想、意識型態的差距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地球上相距最遙遠的兩種人。當他們碰在一起時所撞擊出來的衝突與矛盾,剛好讓那些沒去過中國大陸或美國的人了解,今天的美國年輕人與中國青年他們的內心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
在台灣的讀者們就更需要好好地看看這本書了。你真的知道大陸的年輕人在想什麼?為什麼他們會這樣看問題?為什麼他們對明天的期待又是那樣呢?別以為台灣與大陸同文同種,電視、電影、報章雜誌都能隨意取得,更有不少人親自到大陸去觀光旅遊甚至於探親訪友,在沒看過這本書以前,先別說你了解大陸上的年輕人。正因為是這兩個非常美國的美國年輕教師在大陸,與大陸青年相處了兩年多,才能夠作出這一份對我們、甚至於是大陸上的中國人自己都觀察不到的「中國」紀錄,而且是非常真實且深刻的那一面。
這本書並不硬,不需要用力啃,但我建議,想要讀這本書的朋友們多準備些時間來讀這本書;它不是小說,更不是拿來翻閱的雜誌,它是一本很有滋味的日記,其中的味道不細細品嚐,是很有可能會錯過的。
與想要瞭解自己也想瞭解世界的朋友們共勉。
在江畔之城與中國相遇
李雪順【長江師範學院大學外語部主任、副教授】
從彼得.海斯勒(Peter Hessler,何偉)一九九六年到涪陵算起,現在剛好十年的時間。十年時間,也是他人生經歷的三分之一左右。
十年的時間,居住在中國,關注著中國,完全以中國?題,進行文學創作,對西方記者來說,只有何偉能夠做到。
十年前,何偉以志願者的身份,從美國來到長江和烏江的交會處涪陵。「何偉」這個當地人耳熟能詳的中文名字,也是在此間取下的。也許由於這個非常中國化的名字,也可能因?其天生喜好交際且?人豪爽的性格,他在涪陵任教期間深入社會各階層,廣交朋友,對中國尤其是西南地區長江沿線的社會文化和風土人情,作了深入的觀察和瞭解,?他以後的創作積累了大量豐富的素材。
在此期間,他向中國老師和他的學生學習漢語,進步很快,?他以後重返中國,?世界聞名的《紐約時報》、《時代周刊》、《國家地理雜誌》、《紐約客》等刊物,撰寫關於中國的稿件提供了極大的方便。一九九七年冬天,在密蘇里大學任教的社會學教授老海斯勒先生從美國專程來中國看望他的兒子何偉的時候,就非常自信的跟我說,他的兒子早晚有一天會成?美國家喻戶曉的作家。
而在這裡,何偉作?一個教師,教給他的學生其他中國教師無法教授的東西,影響著他們人生之路的走向和足?。當年那些學生,如今遍佈四海,卻仍舊感念著何偉那時給他們的諄諄教誨。在這裡,他作?一個居民和過客,以他獨有的方式,在涪陵城滿大街的穿梭行走中,留給他的中國朋友們一份至今常常掛念的友誼和情懷。在這裡,他作?一個已經表現出創作天賦和寫作熱情的青年作家,觀察著涪陵的山山水水、村村巷巷,思考著涪陵在歷史的時空中怎樣劃過他的眼前。
涪陵就是江城,江城就是涪陵。
涪陵是一座江城,何偉在他那寓所的陽臺上和他上課的教室裡,看長江水和烏江水奔流而來,又咆哮東去。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來到。在何偉的眼裡,涪陵在她歷史上的那一瞬間卻是同樣地精彩。無論是他的學生、同事、鄰居,還是飯館老闆、教堂神父,抑或乞丐商販,都沿著自己那歷史的軌?向他走來,與他相遇,然後繼續行走自己的歷史軌?。一如滔滔東去的江水,這座城市和她的人們在歷史的軌?上有時慢有時快,但都總是把握著自己前進的方向,永不停息。
涪陵也是一座山城,何偉在每天晨練的路途中,尋覓著插旗山上歷史的烽煙,驚歎著白山坪挺直的峭壁。挺直的峭壁依舊,歷史的烽煙卻已蕩然無存,漫山遍野多了鵝黃的油菜花、耕田犁地的農夫和牛,還有點綴其中的瓦舍炊煙。當地人總是抱怨陡峭的山坡延緩了他們向上攀爬的腳步,何偉卻時時驚歎他們用勤勞的雙手改變著山坡的模樣,築起層層梯田,創造生息的輝煌。抱怨也好,驚歎也罷,涪陵的人們卻一直沒有忘記,在陡峭的山坡上,沿著自己的夢想向上攀爬。
沒有人能夠隨歷史的長河旅行,沒有人能夠在無垠的宇宙穿梭。但是,何偉記錄下了涪陵這個地方,在過去和未來交會的瞬間發出的光芒,他是睿智的。當然,這需要體現出他的洞察力。正是由於他的洞察力,《消失中的江城》堪稱是近年來西方社會對於中國比較客觀、比較真實的驕人之作。
《消失中的江城》的英文原版在二○○一年初由哈潑柯林斯(HarperCollins)出版公司在美國和英國同時推出,取名?“River Town”,副標題是“Two Years on the Yangtze”。等我拿到這本書的時候,已經是出書半年後的事情了。當我一口氣讀完他那厚達四○○餘頁的遊記體小說時,恍然明白?什?這本書一出來就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而且在當年年底就獲得了「基力雅瑪環太平洋地區圖書獎」(The Kiriyama Pacific Rim Book Prize)。目前,該書已經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在世界上很多地方出版。
在書中,何偉詳細地記錄他和一個同伴來到位於長江和烏江交會處的涪陵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後一度更名?涪陵師範學院,現長江師範學院)任教的整個過程,圍繞這一主線的則是他對於涪陵師範專科學校,和涪陵的社會、文化、歷史、人物、城市等,所作的詳細的觀察和認真的思索。翻開《消失中的江城》,相信每一個對涪陵或者涪陵師範專科學校有所瞭解的讀者,都會對作者以獨特的視角來審視和再現我們熟悉的環境這種方式,而感覺到無比的趣味性和親切感。現在讀來,對於不復存在的涪陵城南門山街心花園、物是人非的插旗山、整修過的涪陵師範專科學校江東校區校前廣場、更換了桌椅的文科樓、不再有「教書育人、管理育人、環境育人、服務育人」這幅標語的愛蓮園等校園景致,無不是最好的懷念和追憶。
何偉一直對涪陵這座城市和涪陵師範專科學校有著深厚的感情,自一九九八年他結束在這裡的教學服務返回美國至今,期間多次順道或專程回來參觀學校,哪怕是只來到校園裡走一走,或者到學校裡文科樓他曾經上課的教室站上幾分鐘,似乎也能給他帶來許多美好的回憶。多年來,他慷慨地用稿費資助這裡品學兼優的大學生,或者?開展與英語有關的各種活動提供幫助。二○○五年年底,當他聽說我們想舉辦一個他的作品朗誦比賽的時候,他高興地提供了“River Town”一書,並欣然簽名,作?部分獎品。
今年三月份經過北京,我順道拜訪何偉,當與他談到今後會不會再寫一本關於涪陵的書,作?“River Town”的續集,以便給讀者一個交待的時候,他說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說那你得再回到涪陵教上兩年書,才能積累素材,他爽朗的笑了。這種笑是我曾經熟悉的笑,可是這笑聲裡多了一種對於涪陵和涪陵師範專科學校的眷念之情。
涪陵位於長江和烏江的交會處,曾經是巴國故都。這裡的先民們曾經創造了神奇的巴文化,巴國和巴文化是中國古代史上具有神秘性的文化之一。這裡還是程朱理學的發祥地之一,大哲學家們曾經在涪陵的長江邊上鑿洞而居,圈點《易經》。在長江江心的石梁上,有保留了幾千年的、自唐宋以來的大量水文資料和黃庭堅等詩人墨客的詩詞歌賦。及至現代,涪陵更是長江中上游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城市,醇香可口的榨菜是涪陵的代名詞,太極(製藥)集團和「曲美」是涪陵引以?豪的名片,長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