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S的音樂情書

沾了好友的光，老來憑空得一英才稱我為師，方自欣悅，竟殺出寫序這麼一項不可能的任務。從來只喜歡自私地享受純讀者的樂趣，遇到「擊中心中某個點」的段落，便謄抄在札記本上，歸入有朝一日可帶去荒島的家當，就算完成了義務。序到底該寫些什麼？Ｗ不希望是說明書，也不喜歡歌功頌德，所謂評論我又沒概念，頭痛得正恍若「腦神經試著編出新花樣的中國結」一樣。搬出眾書翻閱各類的序，轉念一想，年屆半百，捉刀的傳記印著他人的名字，翻譯也是為人作嫁，草草自印的詩集上不了書店的櫃架，現在能有霸佔一本書首頁的特權，豈能輕言放棄？即使胡語一堆，也要硬著頭皮厚著臉皮攬將下來再說。

只見過Ｗ一次(當然絕對長得不像Wolf，也看不出狼族的狂妄)，還聽說他畫漫畫，大學時曾在樂團彈Keyboard，或許我們可以先收集他自己在信末署名所用的形容詞，便能勾勒出一幅生動的畫像了。同是天涯「倒楣蛋」兼「外星人」的寫詩人，還有個玩吉他的女兒，所以我這L.K.K.，與Ｘ還是Ｙ世代的代溝大概不會太深吧！

至少亙古以來「無法與世界、與愛人接近的，被放逐的孤絕感受……」肯定是代代相傳的，但在「看不見盡頭，包容一切卻又絕對孤寂的疏離海洋中……」，「才能冷靜地觀察、思考、與自己靈魂中深沉的那個部份對話」，「雖然被摒棄在世界的外面、獨自面對著沒有邊陲的空虛，卻會同時感到無與倫比的寧定、自在」，又「可以放任，可以恣意享受想念的感覺」，因此他早就「把孤獨當做是真正的好友、知己和情人了」。即使偶爾似乎被它「狠狠地揍了一拳」，依舊「以文為榮」。本來「不隨波逐流、不盲從而寧可孤獨的人，其實是值得驕傲的」。若非孤寂，就沒有詩、文學、藝術，當然也就沒有這本書了。

雖曾穿過六年白衣黑裙的制服，彩色照片也到成年後才逐漸普及，我倒沒有補償性地目迷五光十色，反而十分嚮往絕對的黑白漫畫，也一樣喜歡過渡期間、「世界上涵蓋最廣的」、素淨的、「沒有對立的灰色領域」。黎明的天空、帶著「陰森森涼意」英文發音的十一月，海以及所有的水分子、鏡花園等等，似乎也是無代溝無國界的共通意象。

現在尚不知道最後定案的書名，也不知Ｗ會不會耽心它被歸在書信類或者音樂類？假使沒有煩瑣的家務，我也很想「只管聽歌看書」的，不過要蒐羅這本書所涉及的電影、小說、漫畫和CD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部份CD也許只比現代詩稍稍大眾化一些些。發揮一下想像力，那麼閱讀中照樣能用心聽見「清澈的珠兒」、「低沉的李奧納」、「清醒又慵懶的」茶杯客、湯姆等一等嘶啞的破鑼嗓子、「一副懶懶地、對人愛理不理的、要死不死地」唱歌的馬克砂人，還有「加入了靈魂的悸動」的瑪麗安……眾樂器包括「正值壯年」的鋼弦吉他、「唏噓」的長笛、「落寞蕭索」的法國號；「異常狡猾的竊笑」的貝斯與薩克斯風、「狂放自毀似的鼓點」及「部落感覺」的鼓點……至於Ｗ擅長的鋼琴則時而「唱出一些羞澀樂句」，時而「忘我地獨奏」，時而「不停地發問」；有時「冷冷的，但始終在鋼琴的音色裡留了一點暖意，做為我酩酊時醉臥的枕」，有時又輕輕哼著「有點不確定，但又理直氣壯地想大聲喊『我愛妳』的情緒」。

愛或許才是本書最重要的原動力；雖然「愛只是冷眼旁觀、不負責任的導演罷了」，不過「愛情是永遠不會失敗的」，「失敗的永遠是某一個或數個男人或女人」。「永遠不夠大膽的Ｗ」，「一直對妳和自己的心誠實的Ｗ」，忠貞的狼族，始終把她放在「靈魂裡最特別的一個位置」。既然「思念的苦，畢竟也紡著甜」，那又何必「自思念和回憶的輪迴中清醒呢？」，縱使「渺小如我們沒法子撼動時空的輪迴」，「但我們還有一些能力，來把握心裡的一些堅持、以及不變的期待」。寫到這裡，瑪姬颱風的口哨仍不時尖嘯，但雨已撤退，讓出了好幾片藍天。

祝福Ｗ與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