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驤 紙上的閒話
佐依子在臺北愛樂電臺主持的音樂節目《室內閒話》裡，那些博古通今和現實人生議題，透過真誠而自然的相互交融，幾年來已成為靈性寂寞的臺北人夜晚的知心朋友之一。
《21世紀的夜鶯》這本書雖然主要素材是西方古典音樂家（構成三百年來人類音樂文化的主流）生平的敘寫，但之中不乏屬於作者個我的切身體會與真知灼見。這裡鋪陳歷史性的材料，卻不呆板的流於編年譜，她時而描繪作曲家的成長背景；時或又插入作品的賞析，跳來跳去——想必這即是作者要讀者認知他們的「程序」，一種有機性的傳輸和接納方式。
誰能通過短短的數百字，托出一個心靈與事功皆極複雜的音樂家，畢生的年輪軌跡，而又深入淺出令人印象深刻呢？偉大的歷史學家房龍，曾經在短短的篇章中觸及這樣的高峰，但那是寫給成人看的（相當的基礎文化背景，以及對知識的飢渴），現在面對的少年或成長中的兒童，詮釋音樂中的經典，必然更形艱難。
已經出版過兩冊散文集的佐依子是個怎樣的人？
我首先接觸到的是她在空中發聲——一種低調但並不沈重，毋寧用「潤厚」更能適切地形容她的聲音。然而不久，在她的演唱會上，她的CD專輯裡——也即是「音樂演唱裡的音色」，她卻能發出迥然不同的、與典型女高音毫無兩樣的音色！這是讓我對佐依子第一次感到的驚奇。可以得見：訓練是怎麼的在改變一個人！從小在臺灣成長後，在歐洲的各級音樂院裡，接受嚴格古典訓練的結果，使佐依子成就了經典的美聲家的聲音；抑或是模仿了內在的自己？
《21世紀的夜鶯》這本書分成兩部，第一部是寫給青少年朋友閱讀的，有關音樂家的故事：巴哈、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白遼士、孟德爾頌等等，到柴可夫斯基、德伏札克這些比較久遠的音樂家，也按年代序寫到馬勒、拉威爾和普羅高菲夫這些二十世紀前半的作曲家們。第二部則就打破時序的陳述，給青少年們更廣闊的音樂視野，用靈動的筆，表達出聆賞音樂藝術的方法；或者也不妨說是提示青少年加入社交活動時，有益的話題與材料。
少年讀者在閱看此書時，並不致全然陌生——故事骨架依稀猶如童話精神——主人公們多半早年生活貧苦，刻苦勵學，通過嚴酷考驗，追求畢生之崇高理想，最後卻令人悲傷的死去……。這也可想見端看你如何敘述，選取怎樣的觀點，同一個人生，化為不同啟示意義的多樣。譬如：也許有人憂心，閱看藝術家傳記的少年，容或會為他們的惡德（任性自私；放蕩靡爛的生活態度；以及皆都有一段或數樁始亂終棄的愛情）所潛移默化，或者誤以為如此生活態度即「藝術家所以為藝術家」，而耽溺其中——這一切在這本書中皆都盡量避開，佐依子不忘（為了保守的家長和教師們）彰顯主人公們的道德心，如舒曼的孝順、布拉姆斯的忠誠、蕭邦的愛國等等。有時候我們不免覺得：作者不惜避重就輕（至少「為賢人諱」）而成全主人公們的完美形象——譬如：佐依子歷歷描述普羅高菲夫為了成為百分百的「俄羅斯人」，而回歸祖國土地的壯年以後的生活，蒙受不自由創作和發表的限制，終究與史達林同一日無聲的死去——但我們會想到普羅高菲夫移情別戀，晚節不保的遺棄了文中提到的那位美麗的西班牙元配夫人……
佐依子獨特的文風——那跳躍式的思想理路，在文字上也許給我們一時困惑，但你讀下去，必也能理解她真正的意旨所在。如果（我們進一步思辨此種表達樣式的表達）在「說話」的情況下，透過語調的輕重長短；敏捷或拖沓；笑意或悲沈——這一切語境與氣氛，我們更當能明白佐依子把它們當成書寫法的理由——那麼去聆聽她的廣播節目吧。
葉綠娜 夜鶯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座古老的花園，裡面長滿了各式各樣的古籐老樹，奇花、怪草，還有許多飛禽走獸。這座大花園，被很高的圍牆圍著，雖然，花園的大門一直都是開著的，可是路過的人們，都不敢走進去觀賞，因為他們不知道圍牆裡有什麼東西，也很怕自己會迷失在這個長滿了古老花草樹木的花園裡。
偶爾會有高尚優雅的人們愉快的走進走出。可是，普通人們還是鼓不起勇氣走進花園去看個究竟。
有一天，一群住在花園附近的小孩們，正好看見一位走出花園的高貴女士，就好奇的走近，想從她那裡得知一些有關花園裡的訊息，這位女士微笑的看著這些小朋友，嘰嘰咕咕的說了一堆小朋友們都聽不懂的話，然後就走開了！這些小朋友們更覺得這座花園怪異、奇妙了，他們相互討論著：「是不是一走進這座花園以後，就只會說一些平常人都聽不懂的怪話？」
這時，正好有隻生長在這座花園裡的夜鶯，飛到花園門口來遊玩。牠看到了這個景象，非常感慨，覺得自己生長在這座花園，應該有責任向花園外的普通人們，說明花園裡各種美麗景象的種種，因此，牠就從樹上飛下來告訴那些小朋友們，牠願意當他們的導遊，帶著大家一起到花園裡去遊玩。孩子們聽了，都好興奮，因為，終於有從花園裡走出來說著他們都聽得懂的話。於是他們跟隨著夜鶯走進了花園！
路上，夜鶯不厭其煩的以最生動的敘述為小朋友們講解每棵花草、樹木的故事，還有它們家族的點點滴滴，小朋友們聽得津津有味，一點都不再覺得陌生、害怕了……夜鶯答應這些小朋友們，每天放學時，都會在花園門口等著他們，一起走進花園聽故事、遊戲玩耍。小朋友們聚在花園裡享受著最美麗的景觀，還有夜鶯悅耳的歌聲……整個城市的人們，都知道有隻夜鶯願意帶著大家走進老花園觀賞，享受人間最美麗的景象……
這是我看了Zoe 這本新書後，所想到的「寓言童話」故事。不用我多說，Zoe就是這隻理想中的夜鶯！
認識Zoe十多年來，看見她不停的追求著藝術理想，並嘗試以各種不同方式將古典音樂裡的至善至美，傳遞至每個人心中。
她的歌聲美麗動人，緊扣人心，而她的文字，敘說也是如此。多年來，愛樂電臺的節目主持，訓練她成為了最博學多聞和深具影響力的音樂家。但是，她從不誇耀自己的豐功偉績。我永遠不會忘記一位年輕女孩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我不知道您覺得如何，可是當我們這些完全不懂古典音樂的人，每天收聽Zoe的節目時，都會覺得好愉快……」
Zoe擁有著過人的語言天分和音樂直覺，而最重要的是她有著夜鶯一樣的熱情和真情，能夠把她所學、所感受的告訴每個人……讓音樂新鮮人有勇氣走進古典音樂的美麗殿堂。
【自序】佐依子
我是一個看故事書、說故事長大的小孩。
愛爾蘭文學家王爾德先生寫的兩個故事讓我想要寫這本書。
一個故事是有關一隻想要替一位熱戀的學生追女朋友的夜鶯，牠為了找一朵紅色的玫瑰，但整個花園都沒有紅玫瑰，唯一的方法就是緊緊抓住有刺的白玫瑰，不停的歌唱，唱到整朵玫瑰都被夜鶯的血染成紅色的，當然最後牠也死去了。那位找紅玫瑰的大學生覺得很奇怪，怎麼花園裡多了一朵紅玫瑰，可是他一點都不知道那隻多情的夜鶯的存在。
而夜鶯在西方文學藝術裡還有一個特別的象徵意義，就是「渴望」、「愛」和「音樂」。
另外一個故事是「自私巨人的花園」。自私的巨人有一個美麗的花園，在他出外旅行時，小朋友紛紛跑到這個花香鳥鳴的花園來玩耍，但巨人回來之後，他很不高興這些小朋友竟然闖入他的私人花園，於是他在花園門口放了一個告式牌，如果誰任意進來花園，將處死刑。從此之後，小朋友嚇得不敢來，奇怪的是鳥兒也不再歌唱、花兒不再綻開、春天竟然也停止她的腳步。直到孤單的巨人把告式牌拿掉，再次邀請小朋友進來花園裡玩時，花園又恢復了美麗的自然景象，因此巨人死後也上了天堂。
王爾德先生寫了無數像這樣的故事，但是我偏愛這兩個，於是我特別到巴黎的拉榭思神父墓園，去看望安息的王爾德先生，因為他生前也是像那隻一生追求美的夜鶯，最後在巴黎默默的過世。
除了王爾德先生，我也探望了今年過世滿一百五十年的波蘭作曲家蕭邦，那天除了我之外，在他的紀念碑旁，還有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仰慕者。
由於時空的差距，我們無法與蕭邦或王爾德這樣的藝術家有面對面的接觸，但他們的生命裡除了應付完現實生活的義務之外，他們留下了最珍貴的遺產給全人類，就是他們的藝術，而就像那隻夜鶯，牠把玫瑰用自己的血染成紅色之後，每個人只覺得在花園裡多了一朵與眾不同的珍貴紅玫瑰，卻忽略了那隻用盡生命的夜鶯。
古典音樂也常被以為是在象牙塔裡的珍藏品，不是給普通人來享受的。然而就像巨人的花園一樣，鳥兒的歌聲、美麗的花兒、每年都來報到的春天，若沒有小朋友的笑聲，它們存在有什麼意義？
兩年前的冬天，我去拜訪夢想家白遼士時，他的紀念碑上都結了冰，在攝氏零下十度的巴黎，頭腦特別清醒，站在他面前，確認這樣一位一輩子都在為古典音樂奮鬥真正活過的人，他與你我一樣，都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而他寫的《幻想交響曲》，今年才又在臺北的國家音樂廳被來自美國的費城交響樂團演奏，讓我更加的確定，古典音樂來自人類，也是獻給全人類的，而這個音樂花園，需要你跨進來欣賞，需要你的笑聲，而渴望愛與音樂的夜鶯，也希望你不要忘記牠，因為在二十一世紀，牠還是要繼續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