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此時孤獨:里爾克晚期書信選

誰此時孤獨:里爾克晚期書信選
定價:348
NT $ 275
 

內容簡介

1921年,經歷了十年漂泊的里爾克來到瑞士,偶然間發現瓦萊山區的穆佐城堡,一見傾心,定居於此。在穆佐,里爾克迎來了創作生涯的最後一個高峰,完成了《杜伊諾哀歌》《致俄耳甫斯的十四行詩》等一批重要作品。同時,在湖光山色之間,他也寫下了眾多書信。

里爾克說:一個詩人手上必須有兩支筆,一支寫詩,一支寫信。二者不能混用。
於是他用寫信的筆,記下了自己在山間的生活、描述了自己頭腦裡的所思所想,向友人傾訴困惑,也給出自己對外部世界問題的解答。

“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如他的詩一樣,穆佐六年間的書信至今仍讓人心動、讓人流淚、讓人歎息。有人說,要是把里爾克的文字比作一件華麗的衣袍,那麼書信就是襯裡,這襯裡實在精緻,叫人有時忍不住翻過來穿。
 
 

作者介紹

萊內·馬利亞·里爾克(1875-1926)
Rainer Maria Rilke
二十世紀偉大的德語詩人,也用法語寫作。出生於布拉格,生活在慕尼克和柏林,曾旅居義大利、斯堪的納維亞及法國。著作豐富,包括詩歌、小說、劇本、書簡等。代表作有《杜伊諾哀歌》《致俄耳甫斯的十四行詩》《給一個青年詩人的信》等。因白血病逝世,葬於瑞士。
 
 

一九一二年初,在亞得裡亞海海濱的杜伊諾城堡,裡爾克寫出了醞釀已久的《杜伊諾哀歌》的部分篇章。同年五月他離開城堡,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漂泊不定的生活。 其間雖然也續寫了一些《哀歌》斷片,但他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及至大戰後期創作已陷入枯竭。為了完成《哀歌》,他儘量嘗試恢復自己的狀態,這無疑是極其艱 難的,他自己也承認:“要拆除戰爭年頭的障礙,一塊一塊地抽掉圍牆的磚石——這堵牆好像將我與過去、也與本可到來的一切隔絕開來——這還一直是我的不大顯 眼的工作。”恢復得靠有利的條件,正如裡爾克的女兒露特在本書的編後記中所言,此時他需要十分渴求的“配備舊物的鄉村房子”,尤其是孤獨,以便達到承納恩 賜所必需的極度的專注。好像真是天意,就在他已打算離開瑞士另尋住地之時,一次旅行中他偶然發現了穆佐小城堡。那裡是瑞士的瓦萊山區,群山環繞,氣勢恢 宏……。城堡坐落在羅納河畔一條開闊的山谷裡,獨處一隅,周圍十分幽靜。裡爾克在信中寫道: 這個古老的小城堡,一座塔樓,樓體可以追溯到十三世紀,擱柵平頂和部分設施(橡木桌、椅子、箱子)出自十七世紀。城堡的上層有一間古老的小禱告室,門框仍 是中世紀的,純哥特式風格,門楣上方嵌著深浮雕,居然是一個大大的“卐”字,讓素有東方情結的裡爾克怦然心動。
 
在他看來,穆佐的出現無異於一個“奇跡”, 他在此如願以償,把自己封閉起來,就像當初在杜伊諾城堡,這般孤獨“如同一個囚犯”。由此可見,有時候環境對於一個詩人猶如空氣和水對於一個生命。裡爾克 的三個創作階段大概也可以用幾個地方來命名:俄羅斯(早期),巴黎(中期),杜伊諾——穆佐(晚期)。他在此取得了何等驚人的成績呀!《致俄耳甫斯的十四 行詩》,《果園——瓦萊四行詩》(法文詩),大量譯作(尤其是瓦萊裡的詩文),當然,最重要的是《杜伊諾哀歌》。正是以此哀歌,奧頓說,“他對一切做出了 交待”。難怪在寫完哀歌的當夜,他走出穆佐,久久抱住“像一條老狗似的”城堡(奧頓的詩句)。

馮至先生在西南聯大期間曾有好幾年總是隨身帶著一本 書,那就是《穆佐書簡》(1935年初版)。的確,此書也是裡爾克在穆佐留下的一筆珍貴遺產。這裡收集了129封書信(實際數量大概要超出許多倍),時間 從發現穆佐的一九二一年直到詩人逝世前不久的一九二六年底。裡爾克的詩歌頗難理解,晚期的兩部代表作更是給人以“如讀天書”的感覺。而在書信中,裡爾克常 常談論自己的作品,創作的背景和動機,種種經驗、思考和感悟,涉及苦難、愛和死亡這三大主題,語言直接,表達清晰,這種夫子自道自然是解讀作品的相當可靠 的依據,對幫助讀者加深理解大有裨益。
 
例如:第14封信談到愛或信仰,從中可以瞭解他對基督教頗有微詞,其道理何在;附錄第14封談上帝,解釋他對神的起 源的看法;附錄第16封專論生與死的統一,死與愛的關聯,這是《哀歌》的重點,是他最深奧神秘的構想;許多評論家認為《布裡格手記》是一部自傳體小說,裡 爾克對此加以否認:“人們沒有多少理由把《布裡格》當成一座傳記材料的礦山來開採。”(第13封信)值得關注的還有第106封,回答波蘭譯者對《哀歌》提 出的一些問題,填完問卷之後,裡爾克似乎興猶未盡,又用附頁深入闡釋《哀歌》和《十四行詩》,詳細地論述人的此在和愛的問題。

另一方面的內容興許 同樣令人感興趣。在許多書信中,裡爾克娓娓敘來,隨意道出了個人生活的各個側面,許多鮮為人知的情況和細節甚至在他的傳記裡也很難讀到。他的日常生活和生 活習慣,他有些什麼癖好,喜歡喝酒嗎,他的經濟狀況究竟如何,他對妻子和女兒的感情,他與莎洛美的知心程度,那麼敬佩羅丹卻又為何提出尖銳的批評,他究竟 有什麼心理問題,當然談情說愛對他也是難免的。通過這些文字,人們可以比較具體比較真實地瞭解他的性格和氣質,他的品行和他作為常人的一面。瞭解了裡爾克 其人,人們會發現嚴峻的詩人比自己以為的更親切,也更容易接近,可能也有助於讀者進入他的作品。

“工作,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羅丹這句話一直是裡爾克的座右銘。到巴黎以後他常以“工作者”自稱,把自己看得輕了,工作本身便益發重了,所以又才有“學習 工作”的說法。在穆佐的最後兩年,他已疾病纏身,狀態極差。他寫信告訴妻子,由於病患和心理問題的雙重困擾,那個夏天的末段和秋天(1924年)是他最惡 劣的、內心最艱難的時期之一。“我難得感覺舒服,幾乎啥事都做不了,在穆佐閑坐度日。”但就是在那段時間裡,他仍然完成了以下工作:一小冊瓦萊詩稿;一個 完整的小型組詩《在玫瑰近旁》,同樣是法文;還翻譯了瓦萊裡的對話集《厄帕利諾》。

有一樁“公案”似乎也可以在此解決。裡爾克多次表示,他的詩句 很多都是神的“恩典”,是神靈授予他的,他不過將其記錄下來而已。譬如《哀歌》開篇那十幾行詩,據他的說法,便是某一天他從杜伊諾城堡出來,想去散散步, 他正走下城堡前的斜坡,這時就聽見有個奇特的聲音從天上傳入他耳中,相當清晰,他趕緊掏出隨身帶著的筆記本,把他所聽到的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
 
而在《哀 歌》問卷的附頁上,起首一句便是:“我就是有權對哀歌做出正確解釋之人嗎?它們已經無限超出我之外。”此話與上面的自述顯然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些說法給人 以神乎其神的感覺,筆者也曾認為裡爾克喜歡給自己編造一些神話,但對此推測又不是很拿得准。因為裡爾克從來是一個追求真實的詩人,他的誠實應該不可懷疑。 而且從中期以後,他也變得越來越收斂和謙虛,這可以從書信中得到證實。他談到許多人物,如維爾哈倫、普魯斯特、塞尚和瓦萊裡,無一不充滿敬佩和景仰;即使 對霍夫曼斯塔爾這樣的同輩,他也一貫畢恭畢敬,說自己的詩都是為他而寫的。對於自己的作品他卻往往評價甚低,如成名作《旗手》,他給出的評語令人吃驚: “這首‘詩’內容如此貧乏,語言如此幼稚……”還說他為之羞愧,恨不得把書全部收回並銷毀(該書總共印了一百萬冊以上)。翻譯了米開朗琪羅的十四行詩,他 不禁感慨道:“我算什麼?”於是筆者有一種感覺,從自我吹噓的角度去看待“神授說”,大概與裡爾克的為人不相吻合。其實我們也許可以把諸如此類奇跡簡單地 理解為靈感。
 
裡爾克既然對神的存在深信不疑,那麼他與神相遇,神向他顯現並給予他啟示(此即真正的靈感),也就不足為奇了。當然還可用經驗來解釋,處於創 作後的低谷,再去讀自己巔峰狀態時的傑作,不敢相信居然是自己寫出來的,似乎未曾醞釀,沒有構思(如《十四行詩》),也記不起過程,怎麼可能呢?裡爾克自 己也曾將其形容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精神風暴”,恐怕不少詩人有此經歷。或者說就算編造了神話,裡爾克想必也並非故弄玄虛。

寫完《哀歌》之後,當年 為裡爾克提供杜伊諾城堡的施主,長期眷顧詩人並關注其創作的塔克希斯侯爵夫人來穆佐探訪,在小城堡裡面,他給夫人一天朗讀了全部十首哀歌,第二天又接著讀 五十餘首《致俄耳甫斯的十四行詩》。此前他有意未寄詩稿給她,好親自念給她聽,他說,想到由別人做此事他便心生妒忌。想一想那個場景:他讀她聽,一首接一 首,然後是寂靜,面對面的寂靜,也許只有盈眶的淚水,和微風吹過窗外的氣息。“這對我們倆(在十年之後!)都是一種難以言狀的感動。”在此我們同樣可以相 信詩人對《哀歌》和《十四行詩》的自我評價:“這兩部作品仿佛不是我的(因為就其秉性而言,它們總歸多於‘屬我的’),可以說本是賜予我的;侯爵夫人當時 驚歎,而我呢,如果允許我實話實說,是的,我也一樣驚歎,沒有別的,只有最純粹最真摯的驚歎。——一切究竟何以天衣無縫。”

裡爾克詩中有些意象很 難把握,比如不時出現的“樹”,“你以目光緩緩/升起一棵黑色的樹……”(《圖像集》卷首詩“入口”)多封書信為此提供了一些線索。穆佐小城堡前面有一棵 美麗的老楊樹,可是在一個早晨農夫們把它砍倒了,原因很簡單,他們發現樹根使旁邊的草地變得貧瘠。裡爾克很悲傷,後來他才知道本來他是可以救它的,這便更 令他痛心。“沒有樹了,你可以想像,風景也隨之改觀,這道粗實的垂直線一直將這片田園朝上引,賦予它高度和本原。”樹生自土地,但必長向天空,因為“天” 即是本原,田園、大地、樹自身皆源於“天”。於是樹成了一個象徵物,把詩人的思想具象化了。可謂與此相印證,《十四行詩》的卷首詩甚至以樹來“破題”: “那裡升起過一棵樹。哦,純粹的超升!”超升(Übersteigung)就是超越,即超越此在而升入存在。顯然,“這棵樹”的根系同柏拉圖的厄洛斯 (Eros)和德國浪漫派的“還鄉”是連在一起的。還可由此領會“大地上的歌聲”,這裡“大地上的”不好翻譯,本義是在大地的上空,即天地之間(über der Erde),歌聲發自大地,向著天宇飛揚。

再舉一個例子,裡爾克一生愛狗,《十四行詩》第一部第十六首就是專門寫給狗的,其中借用了 《聖經》裡面以掃的故事。以掃生下來渾身有毛,弟弟雅各為了騙取本來屬於哥哥的遺產,就在手上纏了一塊獸皮走到臨死的瞎眼父親跟前,冒充哥哥。詩的結尾寫 道:“但我要牽來我主之手,對他說:/ 在這裡。這就是長毛的以掃。”典故在此有何寓意,難以理解。
 
但是在書信中詩人自己給出瞭解釋:“我主之手”指的是歌神俄耳甫斯之手,詩人想引來這只手,好 讓它也為狗祝福,正是“由於狗的無限的分擔和犧牲;幾乎像以掃一樣,狗披上自己的皮毛,也只是為了在自己心中分有一份對它並不相宜的遺產:兼具苦難與幸福 的整個人的存在”。一如神是人之主,人則是狗之主;可是人的毛病太多,不配也不宜作狗的主人(“別把我植入你心裡,我生長太快”),因此詩人才把神的手牽 來,好讓狗直接屬於神。狗的地位在此被提升了,可以與人平起平坐,甚至還高出於人,只要讓神的手來摸一下,神的遺產則非“長毛的以掃”莫屬——長子繼承 權。這裡或可產生聯想,狗憑藉忠誠而有資格與人休戚與共,而人本該卻未能分有神的存在,諸神漸漸遠去,想必正是因為人對神的忠貞和獻身還遠遠不夠。

裡 爾克無疑是一個有使命感的詩人。在談到《哀歌》這項“最重大最艱巨的工作”時,他告訴朋友,他心中只有一條律法正無情地責令:“將自己封閉於自身之中,一 舉結束已經傳授到我心靈的中心的這項使命。”對此他只能“服從”和做出“犧牲”。確實,續寫《哀歌》之前他就已知道,持續而緊張的創作一旦結束,便會出現 某種空虛的狀態,某種危險的狀態,“心被懸至某個表面”,令人極度迷惘。後來果真如此,不僅精神上空落落的,身體上也有強烈的反應,他寫信告訴莎洛美: “在穆佐的第一個冬天那種超常發揮之後,你所預料的情況——復發如期而至,隨後一個月症狀那麼劇烈,叫人不知所措。”他不得不住進瓦爾蒙療養院。
 
但即使這樣,他也並未收回此前他對莎洛美說的話:“在這個成就的榮耀之後,即使要讓我承擔復發之類的後果,我也情願忍受。”這樣的執著、這樣的犧牲精神會讓今天還 在寫詩的一些人深深感動,將他引為知己,恐怕也會讓某些詩人感到愧疚。大概正是從使命感的角度,裡爾克在談論藝術家的職業時對當代的一切藝術發出警告:它 們已有瘋長之勢,眼下急需的“不是照料的園丁,而是手持剪刀和鏟子的:抨擊的園丁”,以便它們靠最基本的根部重新生長得更茁壯更必需。真正的詩人難免處於 諸多危險狀態之中。裡爾克曾經如此描述羅丹:這位藝術家受到的威脅何其之大,“危險環繞他生長,恐怕超過他的偉大許多倍”。當然這也是對裡爾克本人的真實 寫照,正如瓦萊裡所言:形形色色奇異的恐懼和精神的奧秘使他遭受了比誰都多的打擊。

由此可以理解裡爾克為何時不時在信中流露出一種情緒,他其實也 想做一個普通的人,也願意過一種平凡的生活,有一個正常的職業。馬拉美做了一輩子英文教師,提到這個時,他的羡慕之情確實是發自內心的。在給妻子的一封信 中,他細緻地描述了塞納河畔那些小商販的生活情景,言語裡含有不勝嚮往之意,此時此刻,那位高韜的、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秘詩哲對我們一下子變得親近了, 也變得更加真實了,他是這樣寫的:“有時我路過一些小店,比如塞納河街:古董販子或舊書商,或是賣銅版畫的,櫥窗裡塞得滿滿當 當;從來沒有人光顧,他們好像不做生意;但一眼看進去,他們坐著,讀著書,無憂無慮(可是並不富裕);不為明天操心,不為成功擔驚受怕,有一隻狗坐在他們 身前,興致勃勃,或一隻貓,使周圍的寂靜愈加深沉,它悄悄溜過書架,好像抹去書脊上的名字。啊,若是這樣可讓人滿足:有時候我很想給自己買這樣一個滿滿的 櫥窗,可以帶著一隻狗在後面坐上二十年。”

裡爾克說一個詩人手上必須有兩支筆,一支寫詩,一支寫信,二者不能混用。寫信的筆記錄事實,主要為朋友 講述自己的生存境況,它是非抒情的。這也正是《書簡》的語言特點,質樸無華,平實卻不平淡,信筆寫來而又老道和厚重,一種很醇的味兒,讀起來特別舒服。難 怪有人說,要是把裡爾克的文字比作一件華麗的衣袍,那麼書信就是襯裡,這襯裡實在精緻,叫人有時忍不住翻過來穿。在傳統書信已幾乎絕跡的今天,當年從穆佐 寄出的一封封信劄好像仍在尋找新的收信人,想對他表白,對他傾訴,於是更讓人覺得彌足珍貴。這樣的文字翻譯起來,自然難度甚大,比人們想像的艱難得多。況 且翻譯先得讀懂原文,揣摸作者的用意何在,而書信多是與友人筆談,許多事情(如背景和前因)都不用交代,此時譯者就好比偵探解謎;如果前面的信沒有搜集進 來(並不少見!),憑空冒出一紙信文,譯者則須絞盡腦汁,根據蛛絲馬跡還原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時便非得有福爾摩斯的本事不可。因此,譯者雖儘量避免,本書 裡面也難免出現一些冤假錯案,如附錄的書信,幾年前翻譯時時間倉促,做得有些粗糙,現在發現了一些錯誤和許多不準確之處,這一點需要特別說明,懇切請求讀 者原諒並給予指教。


二○一○年四月于成都北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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