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政全書(上中下)

予生也晚，猶獲侍先師徐文定公，蓋歲辛未之季春也。公時以春官尚書守詹，次當讀卷，亟賞予廷對一策，予因得以謁公京邸。公進予而前，勉以讀書經世大義，若謂孺子可教者。予退而矢感，早夜惕勵。聞公方究泰西歷學，予邀同年徐退谷往問所疑，見公掃室端坐，下筆不休。室僅廣丈，一榻無帷，則公臥起處也。公初筮仕入館職，即身任天下，講求治道，博極書，要諸體用。詩賦書法，素所善也。既謂凋蟲不足學，悉屏不為。專以神明治歷律兵農，窮天人指趣。《堯典》敬授，《洪範》厚生，古今大業，莫有先也。文孫縻之、旋之嘗言，公精默好學，冬不爐，夏不扇。予在長安，親見公推算緯度，昧爽細書，迄夜半乃罷。登政府口，惟一老班役，衣短後衣，應門出入傳語。易簣旅舍，橐中不盈十金。佔來執政大臣，廉仁博雅，鮮公之比。趟孟、公孫，寧足道哉！

《農政全書》，公經綸之一種。張大中丞與方郡伯兩公，篤念民生，屬陳臥子進士編次廣傳。刻竟，予得卒讀，益嘆吾師命指深遠，周天際地也。農家者流，出自稷官，班史記之。其後種樹、試、育蠶、養魚、耕牛之經，花竹之譜，人各有書。然碎布民間，事不相攝，耕奴織婢，號為小道。雅人墨士，或諱而不言。若總自王朝，編于太府，采明農之棄篇，勒一代之大典，上探井田，下彈荒政。兔茈可食，螽螟不憂，率天下而豐衣食，絕饑寒，使盜賊屏息，禮樂盛興，非至治乎？即名卿大儒，亦何庸丘蓋也。公察地理，辨物宜，考之載記，訪之土人。輔軒潑襖，盡列筆削。泛、崔、賈、韓，方此蔑如。揆厥制作，其《豳風》之嗟農夫，《無逸》之知小人乎？

公為諸生時，有田數弓，（�弗）不洽。稍施疏鑿功，植柳其地，歲獲薪燒，利反倍于租入，因悟世無棄土，人病坐食。李悝之法，至今可行。後官翰林，適議拯遼患，屯田津門，功半被沮。豈真東屯之效，反難于沮洳三百步哉？言易而行難，獨成而眾敗，事無大小，顧所任者何如耳。即今幅員︰關、、襄、鄧、許、雒、齊、魯，與夫朔方、五原、雲代、遼西，其地可耕，等于東南。設彷耕植，導水利，近給京師，大省輸，何所不贍？而空以委盜，害莫鉅焉。公書，不尚奇華，言期可用。使早究其業，塞下民實，五土價，非虛談也。遲之七十之年，始登鼎軸，復不久鑿遺，予所為抱書而泣也。公，一子五孫，皆當代賢杰，推廣先志，尤兢兢八政雲。

婁東門人張溥西銘謹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