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故事

序
1 混沌初開
2 人之初
3 史前人
4 象形文字
5 尼羅河流域
6 埃及的故事
7 美索不達米亞
8 蘇美爾人
9 猶太人的先知摩西
10 腓尼基人
11 印歐人
12 愛琴海帝國消亡之謎
13 希臘人
14 古希臘的城市
15 古希臘的自治
16 古希臘人的生活
17 古希臘戲劇
18 波斯戰爭
19 雅典和斯巴達的對峙
20 亞歷山大大帝
21 概述
22 羅馬和迦太基
23 羅馬帝國的崛起
24 羅馬帝國與愷撒
25 拿撒勒人約書亞
26 羅馬帝國的衰落
27 教會的崛起
28 阿拉伯人的摩西
29 查理曼大帝
30 北歐人
31 封建制度
32 騎士制度
33 教皇與皇帝的對峙
34 十字軍
35 中世紀城市
36 中世紀的自治
37 中世紀的世界
38 中世紀的貿易
39 文藝復興
40 表現的時代
41 偉大的發現
42 佛陀和孔夫子
43 宗教改革
44 宗教戰爭
45 英國革命
46 力量平衡
47 俄國的興起
48 俄國與瑞典之戰
49 普魯士的崛起
50 重商主義
51 美國革命
52 法國革命
53 拿破侖
54 神聖同盟
55 強大的反動勢力
56 民族獨立
57 機器的時代
58 社會革命
59 奴隸解放
60 科學的時代
61 藝術
62 殖民擴張與戰爭
63 一個嶄新的世界
64 繼往開來

漢斯和威廉︰

在我十二三歲的時候，把我引入書畫殿堂的伯父，答應帶我進行一次難忘的探險。他要帶我爬到鹿特丹古老的聖勞倫斯教堂的塔樓頂上去。

在一個陽光普照的日子，教堂司事拿著一把聖彼得的鑰匙，為我們打開了那扇通往頂樓的神秘之門。他對我們說︰“等會兒你們要出來時，按一下鈴就可以啦。”一條嘎吱作響、銹跡斑斑的舊鉸鏈將我們同繁華的街市喧囂隔絕，把我們留在一個新鮮、神奇的世界里。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這種可以听得見的寂靜。待我們爬上了第一段樓梯時，我本人有關自然現象的那點可憐的知識又增添了一個新的發現——可觸摸到的黑暗。一根火柴指引著我們繼續前進的方向。我們上了第二層，再上一層。就這樣，一層又一層，數不清上了多少層。突然間，眼前一片光明。這一層與教堂的屋頂一樣高，被用做儲藏室，堆放著一些若干年前就被善良的市民拋棄的聖像——這曾是人們頂禮膜拜的聖物，現在，上面的灰塵足有好幾寸。這些東西在我們祖先看來可是意味著生死攸關的大事，如今卻淪為一堆廢品和垃圾了。不知疲倦的老鼠在雕像間築窩建穴；時刻保持警惕的蜘蛛也在聖者塑像張開的奴臂之間織網捕食。

又上了一層樓，我們才知道亮光是從一扇敞開的大窗戶照進來的。這間高高的空房子里的窗戶安裝著粗大的鐵條，數以百計的鴿子恰巧權作棲息之地。清風徐來，穿過鐵窗，飄進來我們腳下城市發出的喧囂之聲。經過一定距離的空間過濾和淨化，原來嘈雜的市井喧鬧變成了空中蕩漾的神秘而宜人的音樂。載重馬車的轔轔聲，馬蹄的嗒嗒聲，起重機和滑輪的轆轆聲，以及那些替代人力于著各種各樣工作的不知疲倦的蒸汽機所發出的嘶嘶聲——所有這一切音響，都融合為輕柔的喃喃絮語，宛如鴿子顫動的咕咕叫，這真是美妙的音樂。

樓梯到此為止，再上去是一部又一部的梯子。上完第一部梯子（因為太舊且光滑，必須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爬上去），我們又見到一件更大的珍寶——城市的大鐘。我好像看到了時間的心髒。我能听到每一秒鐘急促而沉重的脈搏跳動，一秒、二秒、三秒，直至六十秒。突然一陣震顫，好像所有的齒輪都停止了轉動，從無盡的時間之河中又切下來一分鐘。其實時鐘並未停止，它在重新開始，一、二、三，終于又發出轟隆隆的預告，眾多齒輪摩擦發出的瓦釜雷鳴般的巨響，從我們頭上高高地掠過，向世界宣告現在是正午時分。

再往上一層便是各種銅鐘，有小巧玲瓏的鬧鐘，也有令人吃驚的巨型大鐘。位居中央的正是一口大鐘。每當我夜半三更听到鐘聲報道大火或洪水的消息時～總嚇得手腳僵硬。這口宏偉的大鐘，似乎是在寂寞中獨自回顧過去六百年的滄桑歲月，它分享著鹿特丹善良居民們的歡樂與悲哀。在大鐘的周圍懸掛著一些小鐘，就像老式藥店里排放得整整齊齊的藍色大口瓶一樣。這些小家伙每周兩次為進城趕集做買賣和探听世界奇聞軼事的鄉民奏些歡快的曲調。還有一口大黑鐘，別的鐘都對它敬而遠之。它孤零零地縮在角落里，顯得沉默而嚴肅。這就是報道死亡的喪鐘。

我們又到了一個漆黑一團的地方，又爬了幾部梯子，比我們以前爬過的更陡峭、更危險。突然間，我們呼吸到遼闊天際的新鮮空氣。我們已經到達塔樓的頂端！上面是蒼天，下面是城市——小得像玩具一樣的城市。只見螻蟻般忙碌的人群，在地上匆匆忙忙地來來去去，為各自的生計而奔忙。在一堆堆亂石之外是一片翠綠的遼闊田野。

這是我第一次凝視這個廣大的世界。

自此以後，我只要一有機會就爬到塔樓頂上去獨享快樂。爬樓的確是件吃苦費力的事。但是，這只不過是體力消耗，完全可以得到充分的精神補償。

而且，我知道我將會得到什麼回報。我可以仰望晴空，俯瞰鬧市，我可以傾听我的朋友——那位慈祥的教堂看門人談天說地。他住在一間建在塔樓隱蔽角落的陋室內看護著時鐘，就像父親一樣照看著那些大小不一的鐘。他還要為防災而敲鐘預警。他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叼著煙斗，安詳地沉思冥想。半個世紀前他進過學校，後來卻不踫書卷。但他長年生活在塔樓頂層，從身邊的日常瑣事中汲取了廣闊世界的智慧。

他對歷史掌故爛熟于心，對他來說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事實。他會指著一個河灣對我說︰“我的孩子，在那里，就是在那里，你看見樹林了嗎？那就是奧蘭治親王�決堤淹地拯救萊頓城的地方。”他也會告訴我古老的默茲河的故事，講解這條寬闊的河道怎樣從一個便利的良港變為一條神奇的通衢大道的。又是如何在著名的末次航行中把勒伊特和特隆普的船送走的。他倆為把海洋變成為人人可以自由航行的公海而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接下來，他指點著那些小村莊，它們周圍散布著保佑人們消災解難的教堂。許多年前，這些教堂是守聖者之家。再往遠處我們又眺望到代爾夫特斜塔。在高聳的拱形塔頂可以看到的地方，沉默者威廉被暗殺了。格勞秀斯還在那里學習了初級拉丁文法，再遠就是低矮的豪達教堂，這里曾是一個受人撫養的孤兒早年生活之地。他成人後所展示的智慧勝過許多皇帝的千軍萬馬。這就是聲名遠揚的伊拉斯謨。

我們最後看到的是浩瀚無垠的海洋的銀色輪廓線，與之相對照的是近在我們腳下的由屋頂、煙囪、房舍、花園、醫院、學校以及鐵路等拼綴而成的圖案，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家。但這座塔樓為我們這個舊家溶入了新的意義。于是那些街道和市場，工廠和車間，所有雜亂無序的狀態，變成了人類能力和目的的秩序井然的表征。而最好的情況是，當我們回到日常工作中去時，環顧圍繞在我們四周的輝煌的歷史，就能給我們新的能量，去面對未來的種種問題。

歷史是“時間老人”在逝去的年代中無數領域里修築起的巨大的“經驗之塔”。要登上這座古老建築的頂端想一覽無余絕非易事。那里可沒什麼電梯，但是年輕人腳強足健，可以捷足先登。

現在，我把打開歷史之門的鑰匙交給你。

等你回來時，也就會明白我為什麼如此熱心了。

亨德里克‧威廉‧房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