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意識︰俄國文學與殖民主義

中文版序
波蘭文版序
破解俄國文學（代譯序）
擺脫帝國——烏克蘭文版前言
致謝
引論民族主義、殖民主義、身份特征
第一章 問題
第二章 帝國生成
第三章 日益鞏固的幻想︰俄國民族資格的新核心神話——《戰爭與和平》
第四章 俄國文學中的中亞敘事
第五章 蘇聯晚期的帝國欲望
第六章 學術與帝國︰蘇聯文學研究學術中的俄國意識形態——維克托施克洛夫斯基與德米特里利哈喬夫
第七章 解構帝國︰柳德米拉彼得魯舍夫斯卡婭
附錄
一 德國學者昆策爾的評論
二 波蘭學者索瓦的評論
精選書目
索引

我的著作《帝國意識︰俄國文學與殖民主義》被翻譯成中文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我感到十分榮幸。一想到中國這一偉大的國家的讀者閱讀我的著作，我就感到驕傲，同時也感到謙恭。我願意簡述我寫作這部著作之前的學術生涯，從而把這部著作置入我的研究工作的語境之中。

在1960年代，我在美國俄亥俄大學和萬特比爾特大學求學期間，對文學的興趣引導我專攻三個國家的文學︰英國文學、法國文學和俄國文學。我的博士論文涉及美國、英國和俄國的文學評論︰我注意到了三者的相同之處，但是也注意到了巨大的差別。我的教學生涯始于講授法語、英語和俄語；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為了發表有意義的學術著作，我必須集中精力研究一種文學。出自各種原因，我選擇了俄國文學，並且發表了關于俄國文學的幾部著作。我的著作之一已經由本書譯者楊德友教授翻譯成中文出版（《理解俄國︰俄國文化中的聖愚》，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5；北京，三聯書店，1998）。我也研究波蘭文學，發表了一部關于波蘭作家貢布羅維奇的著作。其次，我還發表了幾部關于文學理論和哲學的著作。

在我閱讀和分析俄國文學作品的同時，我注意到了一個發人深思的現象。俄國作家從來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俄羅斯帝國（存在于1917年十月革命以前）、蘇聯（1917－1991）和現今的俄羅斯聯邦（1991年至今）都不是單一民族的國家，而是多民族的實體，有多達一半的人民認為自己不是俄羅斯人。19世紀的俄羅斯帝國和 世紀的蘇聯都是如此；而據人口學家的統計，在當今的俄羅斯聯邦也只有79％的人口是俄羅斯人。這樣的統計資料在世界上是獨特的，但是在俄國文學中沒有得到反映。托爾斯泰描寫了關于俄國和拿破侖的戰爭，他描寫了戰爭的舞台，似乎這個舞台就在俄國——然而，戰爭的大部分是發生在烏克蘭、波蘭、白俄羅斯、立陶宛、摩爾多瓦、捷克、斯洛伐克和羅馬尼亞的國土上的。同樣，俄國作家也描寫中亞細亞，他們描寫這些地區的國家，就好像這些國家一向就是俄國的，而事實上俄國在19世紀後半期才征服了這些國家。俄國作家們描寫西伯利亞，卻幾乎沒有注意到西伯利亞位于亞洲，那里居住著許多亞洲民族。換句話說，俄國文學所制造的話語涂抹和勾銷了被稱為俄國的一個國家里的非俄羅斯人的諸民族。

面對這一情況，我重新研究俄國文學，尋找這類涂抹行為的痕跡，或者說這一地區的真實歷史所陷入其中的裂縫。英語世界現代和後現代文學評論為這樣的研究提供了工具。在最近幾十年，英語世界的文學評論特點之一是促進了分析技巧專門化，有助于發現長篇小說、短篇小說、詩歌里的“隱藏的”層次，這些層次在初次閱讀的時候難以立即發現。舉例說明。俄國作家拉斯普京創作了關于西伯利亞的短篇小說。這些故事中的不成比例的敘事注意力都用于說服讀者，西伯利亞事實上就是俄羅斯，自古以來就是俄羅斯的一部分，和俄羅斯歐洲本部是十分相似的。如果像拉斯普京說的那樣，西伯利亞就是“俄羅斯”，為什麼還要大肆強調呢？過度強調西伯利亞的俄國屬性的做法給文學評論家帶來的信號是，故事作者不僅是一個文人，而且還是一個殖民主義者，因為這位作者是在努力為俄國完全確定並不完全是俄羅斯的一片土地。這不過是一個很小的事例；正像我在書中論說得那樣，在絕大多數的案例中，向非俄羅斯人推進俄羅斯人優越性的做法一向是更為微妙的。遮蔽西伯利亞的非俄羅斯的各方面情況，此類的過程在俄國文學中仍然在繼續，所以那一地區的本地各民族就被剝奪了言說的權利，因而西伯利亞的歷史依然在遭受歪曲。

我收集到的足夠的例證表明，俄國作家和學者，包括重要而令人尊敬的作家，例如托爾斯泰，重要的學者，例如利哈喬夫，是如何從他們的作品和著作中消除“他者”的，而且他們看待世界的方式就是似乎只有俄羅斯人才是重要的。于是，我開始寫作這本書。現在把它呈獻給讀者。我向中國的同行提供這本著作，希望在無損俄國文學的偉大的同時，本書能夠為俄國文學的闡釋增添一個新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