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叛徒

自序
第一輯 寫給散文
散文:無法回避的革命
「新散文」:困囿與突圍
精神述說的一種可能——「新文人」的話語意義
關於「新銳文叢」
以聲音的名義
在沒有英雄的年代里——「第四代人」與「新文人」
自由寫作
新散文的面孔
指紋:鑒別散文的一種方法——張銳鋒、鍾鳴、於堅、龐培與新散文寫作
散文里的日常時光
中國散文的當代處境——2002—2003年散文札記
散文的民間——2003年散文札記
模糊不清的年輪——2004年散文札記
作為常態的散文——2005年散文札記
散文的縱深度——2006年散文札記
像命運一樣無力自拔——2007年散文札記
堅韌中前行——2008年散文札記
「因為山在那里」——2009年散文札記
《布老虎散文》札記
《閱讀》編後語
第二輯 寫給作家
我讀史鐵生
與大地相同的心靈——紀念葦岸
於堅在現場
寫作的龐培
如果能回去，我現在就走——彭程的散文
快刀蔣藍
中國民間的後裔——凸凹的散文
路口的邵丹
集體記憶中的隱秘回憶——朱迅的散文
第三輯 寫給自己
革命時期的身體史——《反閱讀》自序
歷史·暴力·文本——關於《舊宮殿》答敬文東先生
被忽略的可能性——《給墮落一個理由》自序
出走者——《出走者》自序
欲望時代里的易碎品——《江山美人》後記
王者的秩序——《北京:中軸線上的都城》自序
致永恆之城——《北京:中軸線上的都城》韓文版序
神異之地——《美人谷:塵世里的桃花源》自序
舊城市的味道——《再見，老房子》自序
高處的光芒——《西藏:遠方的上方》自序
如約而至——《西藏:遠方的上方》韓文版序
「世界歷史可以有另一種選擇」——關於《1405:鄭和下西洋六百年祭》答《中華讀書報》問
寫作是我們的信仰——於堅、韓東、祝勇對談
散文叛徒——答《新作文》問
附錄 新散文作家作品要目

如果「背叛」不是出於外在的壓力，那麼它必將出於內在的抉擇。當我們已經無法從現有的散文表達體系中尋找到快感，認同的危機就必然會發生。這時，迫使一些具有文學自覺的人將自己的寫作與那些被公認為主流的寫作等同起來，就是一件強人所難的事情。只有意識到這一點，真正的解放才能開始。對於散文寫作者而言，這樣的覺悟來得太晚。很多年后，我們才發現昔日的散文英雄無不成為搞笑大師。

但嘲笑並非我們的主要工作，甚至，我們沒有過多的精力去嘲笑別人，因為我們自己尚未擺脫困境。所以背叛往往與迷失是孿生兄弟。然而，迷失畢竟比迷信更有希望。迷信者滿足於某種虛擬的威力，因而他們的語言總是昂首闊步，躊躇滿志；而迷失者則不同，他們的話語中充滿懷疑、偏見、惶恐和囈語，但是從這些胡說八道中很可能透露出關於未來的消息。脫離沼澤的姿態未必好看，但生存顯然更加重要。

我所見到的最近的一本關於散文的專業論著出版於20世紀8O年代，那本書不可避免地被那個時代的大詞填充得滿滿當當，並且發明了一些可以琅琅上口的短句，像廣播體操一樣，規范着散文寫作者的動作。它試圖維護散文的尊嚴，結果卻恰恰對它造成傷害。這把課題留給了年輕的新散文家，使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扭轉業已板結、喪失了進步可能的散文局面。他們通過艱辛的創作實踐表明着一個簡單的事實：散文是舞蹈，不是體操。筆者這些年的主要時間都花在與他們的文字勾結上，並且，作為他們的一員，記錄了這場在暗中進行的群體逃亡。

背叛者從未以拯救者自居，但我相信苟延殘喘的中國散文因這種背叛而躲過一劫，否則它將在虛枉的自足中走向死滅。那些貼着「中國制造」標簽的、成群結隊的大師們，以及躲在瞎處像苔蘚一樣茁壯成長的寫手們，沒有一刻停止對中國散文進行精神麻醉，在他們的蠱惑之下，中國散文變得日蠢慵懶、沉迷和墮落，就像一位兄弟罵的，中國散文叫他們折騰得全然沒有想象力了，幾個西方人發明或中國古人用濫的觀念，就成為他們當然的牛黃狗寶。作家和讀者都找到了取悅對方的手段，並且ˉ拍即合，配合默契，而所謂的文化精神，也只是相互交換的一紙名片。

紙上的叛亂終將發生，遲早有人要為此承擔惡名。但是，對於一個健全的文學機制而言，背叛應是常態麗非變態，因為只有背叛能使散文的版圖呈現某種變化，而不至於像臭水溝一樣以不變應萬變，這是一個無比淺顯的道理。散文叛徒們與「斷裂」主義者的區別顯而易見:后者的利刃斬斷過去，而前者的道路通向未來。

一個氣喘吁吁越過邊境的散文叛徒，終於體會到自由的感覺。我意識到身體的存在，感到輕松和迷醉。我開始相信自己是一個幸存者，並且頑固地用手中的旗語尋找着同類。

2004年4月13日寫
2009年12月8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