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原為消愁設,費盡杖頭歌一闋;
何事將錢買哭聲,反今變喜成嗚咽。
惟我填詞不賣愁,一夫不笑是吾憂;
舉世盡成彌勒佛,度人禿筆始堪投。
這首詩,可以看做是李漁創作主張的宣言。他要求觀眾歡笑,把「笑」作為創作喜劇的手段。實際他是個憤世嫉俗者,滿腹牢騷皆寓於笑聲中。所以他自己也說:「嬉笑詼諧之處,包含絕大文章。』』又說「寓哭於笑」。這話聽來,何等沉痛!所以李漁的創作絕非表面文章,它集中反映了社會的各種復雜矛盾,基本土肯定了真善美,批判、鞭撻了假丑惡。他的肯定或批判,都是通過鮮活的形象,借助人物活動和情節的發展表現出來,故富有魅力,使人受教育於不知不覺中。李漁在清代是較早的著名劇作家,他對當時和后世的戲曲影響都很大。吳梅《中國戲劇概論》卷下《清總論》說:「清人戲曲,大抵順、康之間,以駿公、西堂、又陵、紅友為能,而最著者,厥為笠翁。翁所撰述,雖涉俳諧,而排場生動,實為一朝之冠。繼之者,獨有雲亭、防思而已。』』雲亭,即《桃花扇》作者孔尚任,防思,即《長生殿》作者洪異。如此一位作家,不但應對其作品給予認真校注,對其身世及作品的成就和影響也應輔以實事求是的分析,以供讀者參考。為敘述方便,姑分以下四個小題:一、李漁其人,二、傳奇十種,三、總的評價,四、深遠影響。
一、李漁其人
李漁(公元1611—1680年),字笠鴻,號笠翁。初名仙侶,字謫凡,號天徒。作品中使用的別號,有伊園主人、湖上笠翁、隨庵主人、笠道人、覺道人、覺世稗官;另外新亭客樵、回道人、情隱道人、情痴反正道人亦是他的筆名。宗譜尊稱他為「佳九公」。文壇亦有稱他為「李十郎』』者。本浙江蘭溪人,生於江蘇如皋縣(今江蘇省東部,長江北岸)。他生當明清之際,明亡時(公元1644年),他已三十多歲了。入清后,又活了近四十年。因而他主要的創作成就,是在入清以后。
他的祖父和父親,均從醫為業,故早年生活是比較優裕的。到崇禎十年(公元1637年)父親去世,家道便中落下來,又兼屢試不第,情緒上便不無感慨。曾作詩雲:「才亦猶人命不遭,詞場還我舊詩豪。」卻又不甘示弱,故詩又雲:「姓名千古劉黃在,比擬登科似覺高。」這時他已三十歲,生活無着,不久又碰上了明清易代,戰火紛飛,日子就更不好過。他牢騷滿腹,自稱「窮骨」。在《笠翁詩集》卷五十中說:「我儕窮骨天生成。」在《一家言》中說:「予生也賤,又罹奇窮。」在京時日,還額其寓廬日:「賤者居。」(見吳梅《顧曲麈談·談曲》)由此可見,李漁當時處境的窮困和落魄。
入清后,李漁即不再應舉。他雖曾當過短期的政府幕僚,但很快就辭職不干了。從順治八年(公元1651年)到十八年(公元1661年),他主要都是在杭州度過的。當時他一面以賣賦為生,一面積極創作劇本。膾炙人口的《風箏誤》、《憐香伴》、《奈何天》、《玉搔頭》、《意中緣》、《蜃中樓》等劇本,都是在這期間寫成的。杭州十年,可以說是他創作力最旺盛的時期,他也因之而名氣大噪。
順冶十八年以后,他移居南京,並以南京為根據地四處演出和進行活動。他開了個芥子園書店,刻書賣文。而他此時的生活消費主要還是依靠以姬妾為骨干的家庭戲班到各地演出所得的報酬。他的戲班和劇作,很受歡迎,在社會上產生了巨大影響。一時顯宦名流爭與之結交,紛紛和他唱和,請他演戲。這樣的游盪生活,又過了十六七年。其間都到過那些地方呢?據他在《喬復生王再來二集合傳》中說:「予數年以來,游燕,適楚,之秦,之晉,之閩,泛江之左右,浙之東西。」在《復柯岸初掌科書》中說:
「漁二十年間,游秦,游楚,游閩,游豫,游江之東西,游山之左右,游西秦西抵絕塞(遠赴蘭州),游嶺南而至天表。」而他至少還到過北京三次。可以說他幾乎走遍了全國。在漫游期間,筆耕不輟,先后又寫成《比目魚》、《凰求鳳》、《慎鸞交》、《巧團圓》等劇本及《閑情偶寄》(笠翁戲曲理論主要集中於此)等書。這時他在經濟上已今非昔比,早摘掉「窮鬼」的帽子,由寫劇、演劇一變而成巨富。
康熙十六年(公元1677年),六十七歲的笠翁老又移居杭州。回杭州以后,由於在層園大興土木,經濟又一度告窘,於是向朋友廣為求援,以擺脫困境(見李漁《上都門故人述舊狀書》)。真是福無雙降,禍不單行,此后他又由窮而病,發展到貧病交迫的地步。最后「一病經年,不能出游,坐卧斗室,屏絕人事」(見王安節、沈因伯編《芥子園畫譜》李漁序)。到康熙十九年正月十三(即公元1680年二月某日)一代著名的大戲劇家就在杭州住所告別了他的親人、好友以及熱愛他的讀者和觀眾。死后即被葬於杭州方家峪外蓮花峰九曜山之陽。錢塘令梁允值題其碣日:「湖上笠翁之墓。」嘉慶末年,邑人趙寬夫又將其重加修葺。
回顧李漁的一生,成就是巨大的,也是多方面的。首先他給我們留下了傳奇十種。這十種傳奇,無論就數量還是就質量說,在中國戲曲史上都是首屈一指,沒有人可與之相比。與此同時,他還是傑出的戲劇理論家、細織戲班演出的實踐家。集創作、理論、實踐於一人,在中國戲劇史上更是沒有第二人,就是世界戲劇史上,也屬極為罕見。
李漁除上述的貢獻外,還寫有小說作品,如《連城璧》、《無聲戲》、《十二樓》及其他雜著等。李漁是個極聰明又極勤奮的人,涉及的領域很廣。故近人林語堂在其《生活的藝術》一文中,贊揚說「他是個戲劇作家、音樂家、享樂家、服裝設計家、美容專家兼業余發明家,真所謂多才多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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