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利維斯(F.R.Leavis,1895—1978)1962年從劍橋大學英文系退休時,喬治·斯坦納在《文匯》雜志發表紀念文章說,文學批評史上的主要人物(如柯爾律治和托·斯·艾略特)往往也有文學作品傳世,他們既是批評家,又是詩人,人們因欽佩他們的詩才而相信他們的判斷。憑自身的資格而為後世所敬重的批評家為數很少,如聖伯夫、萊辛和別林斯基,利維斯可以躋身於他們的行列。鑒於英美學界當時對利維斯以「利維斯博士」相稱,斯坦納略顯誇張地寫道,英國文學史上有兩位傑出人物使「博士」這平庸的學餃成為自己名字的一部分,「繆斯女神只授過兩個博士學位,一個是利維斯博士的,另一個是約翰遜博士的。」與約翰遜博士半列是極大的榮譽,它同時顯示了英國本土批評傳統的承繼。然而利維斯與約翰遜畢竟生活在斷然不同的時代:約翰遜熱愛倫敦,倫敦的街巷和俱樂部是他活動的天地,利維斯則把倫敦的文學藝術權勢集團(包括英國文化委員會、《泰晤士報文學增刊》和英國廣播公司)當作他批評鋒鏑的靶標。利維斯退休時的心情是不輕松的。那一年他的演講《兩種文化?查·珀·斯諾的意義》在《旁觀者》雜志發表後引起軒然大波。查·珀·斯諾(C.P.Snow,1905-1980)既是科學家,又是小說家,而且多年擔任政府官員,一身數役,自視甚高。他在1959年一次著名演講中提出,當代的科學家和人文學者實際上代表了兩種文化,未來將屬於先進的科學文化。利維斯反對「兩種文化」的提法,堅持只有一種文化,即文化傳統。這兩種對立的觀點引發了英美
世紀最有意義的爭論之一,認可斯諾的說法就意味著間接否定利維斯數十年來努力奮斗的目標,對利維斯而言,文學批評是維護並光大文化傳統至為重要的環節。
(二)
利維斯是劍橋本地人,除了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為數不多的短期學術出訪,他一生都在劍橋度過,劍橋之於他就像柯尼斯堡之於康德。利維斯從珀斯學校畢業後得到劍橋大學的獎學金,一次大戰爆發不久他應召入伍,學業中斷。這位英軍救護隊的擔架兵出入於炮火之間,口袋里總有一本袖珍彌爾頓詩集為伴。也許因為戰爭的場面無比慘烈,利維斯後來極少談及那段時期的經歷。停戰後利維斯回到劍橋,為准備本科生必需的兩次考試(Tripos)主修了歷史和英國文學。他取得學位後繼續深造,1924年完成博士論文,但直到1936年才成為劍橋唐寧學院院士,翌年又被劍橋英文系聘為講師,此時他主辦的《細察》(Scrutiny)(1932—1953)雜志已有一支相對穩定的作者隊伍和一批忠實的讀者。創辦《細察》是利維斯對英國文學批評的重大貢獻。
在上世紀 年代的英國,與文學相關的期刊不少,但主要致力於文學批評的雜志難得一見。利維斯對只維持了兩年多的《現代文學記事》(l 925—1927)評價極高,《細察》想完成的就是《現代文學記事》未竟的事業:以嚴格獨立的批評體現一種標准,從而培養讀者的識別力。利維斯的影響在很大程度上來自《細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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