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十幾年,販書十幾年,養成了一股無可救藥的書生意氣︰崇敬大師的經典之作。1992年第一次讀到大衛‧奧格威的《一個廣告人的自白》時,完全未曾預想,日後會有幸參與奧格威和他所創辦的奧美公司的所有著作在中國大陸的出版,而且有機會親手翻譯這位廣告大師留給世人唯一的一本傳記。這樣的幸運,真讓人感嘆!
一段快樂的旅程也從翻開第一頁那一刻開始。其實這本書的英文原版,我並不陌生,上一個中文版出版時,作為編輯兼校譯,就已經精讀過一遍,中英文對照,也差不多在腦子里做了一次粗粗的翻譯,只不過那時是看別人的譯稿,得謹守本分,不敢越俎代庖。這次自己動手,樂趣自然遠超上次。
我一直覺得,翻譯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和作者進行一次跨越時空的無聲對話,不但要理解作者的意思,還要從字里行間,體味作者寫下那些字句的彼時彼刻的情緒甚至表情,尤其是對自傳這樣的作品。他平淡的詞句下,可能掩藏著刻骨銘心的沉痛,偶爾的跳脫,又是霎那間的神采飛揚。譯者不解之處,可能要花上一兩個小時費心捉摸,靈光乍現,又仿佛和作者相對會心一笑。
奧格威生于1911年,這本自傳寫于1978年。所有的記述從童年開始。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想起童年,仍舊是那麼可愛。他寫自己慈愛的奶媽,奶媽叫他“sweet master”;寫家里惡毒的保姆每次都大喊大叫︰“看我抓著怎麼收拾你!”;寫因為家里窮,被施舍著上了一所寄宿學校,結果在那受盡屈辱,後來自己拿了獎學金,上了一所更好的寄宿學校,自己在校五年,生活得如同一只“fighting
cock”。
可惜,譯者終究只能是譯者,只能盡力揣摩作者的情感,幾乎永遠達不到與原文一般的神韻。這也是我們絕大多數情況下必須依賴語言間的轉換來完成閱讀的無奈之處吧。也正因此,譯者每每會感受到一種無形的責任,要盡一切力量做到自己能力範圍內的最好。
一路隨著奧格威走過童年和少年時代。就是這樣一個日後將成為被所有廣告後輩敬仰的“廣告教皇”的男孩,和所有人一樣,正在童年和少年的喜樂悲傷中跌跌撞撞。我們看不到任何不同,那段輝煌的路途,將在他38歲以後開始。讀自傳,讓人感慨之處也正在這里。你知道結果,然後再去回溯過程,然後,你就會發現命運。它完全不是某種冥冥中已被確定的東西,而是生命中一連串的變數。
像奧格威的廣告從不花哨卻引人人勝一樣,他的回憶也直截了當,娓娓道來,卻每每引人莞爾。
他說母校常常請人去演講,“這些人之所以被選中,好像完全是因為他們演講中令人無法抗拒的有趣瑕疵”,而輪到他自己被請回去演講,他居然對著台下清一色的男生大力抨擊自己的母校不應該是所男校,結果第二年學校就開始招收女生。他說自己在牛津上學時,每天晚上都被哮喘病折磨,“但是我卻並沒有疲憊到第二天早上不能打網球,下午不能騎車……”他抱怨自己年幼時學的低音提琴又笨又重,“搭乘英國火車時,低音提琴要跟三輪腳踏車付同樣的行李費,而大提琴則只相當于縫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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