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易卜生演出的傑出女演員是很多的,但是為了易卜生劇本寫評論的女作家,那些年代除了莎樂美以外沒有別人。……40年后梅耶·本弗萊稱這部書無疑是最精彩的易卜生評論集。
德國作家薩爾勃曾說,莎樂美是一位「具有非凡能力的繆斯,男人們在與這位女性的交往中受孕,與她邂逅幾個月后,就能為這個世界產下一個精神的新生兒」。作為尼采的追求者,里爾克的情人,弗洛伊德的密友,莎樂美幾乎是男人心目中的女人!她非同尋常的人格獨立性戰勝了時代套在女性頭上的一個個枷鎖,她對自由的追求和精神上的進取使她的生命閃爍着耀眼的光芒。易卜生的劇本實際剛剛搬上舞台,她已是惟一的女性評論家。通過書中充滿智慧的文字、充滿詩意的圖片,我們將了解這位兼智慧與美貌於一身的一位真正的女性的第一手看法;她雖跟當時的世俗常有沖突,還是滿懷信心,意氣風發,朝着易卜生虛構的女主角絕望地追求的自我完美目標走去。
莎樂美是一位頗受爭議的人物,她的某些行為舉止以今天眼光來看依然不失先鋒。人們至今對她生平事跡津津樂道,最突出的是她與當時社會精英人士之間的情感糾葛。在這一點上,她與前輩喬治·桑有一拼。兩人都具有非凡的吸引力——決不僅僅只是容貌身姿,恐怕更突出的是她們非凡的心智和才情;兩人都以「收藏名男人」聞名;並且都是創一代新風的女性主義者。
而喬治·桑除了多彩的經歷被人們傳誦外,還有大量小說流傳於世。雖然我們從莎樂美傳記中獲悉她也是一位著述頗豐的作家,涉及體裁比喬治·桑更為豐富:小說、傳記、評論、心理學研究報告等。但人們還是願意談論她的生平,仿佛那些作品與她經歷相比已然退色。至今人們對她名聲的認識是她與尼采、里爾克、弗羅依德「親密接觸」而贏得的。無疑,這對於莎樂美來說較為不公;盡管她的經歷的確精彩無比。造成這一印象原因,可能是我國一直沒有出版她的作品——除了那部據說是為了遮掩事實故意寫得晦澀迷離的回憶錄之外。而今,《閣樓里的女人:莎樂美論易卜生筆下的女性》出版使得這一狀況得以改變。
莎樂美在此書中論述了易卜生六部戲劇——《玩偶之家》、《群鬼》、《野鴨》、《羅斯庄園》、《海上夫人》、《海達·高布爾》——中的女性形象,她以文學描述的手法,結合心理分析方法,以女性主義的獨到視角進行闡發。
也許人們對書中涉及易卜生這六部戲劇不十分了解。可能只對《玩偶之家》耳熟能詳,知道魯迅曾經寫過那篇有名的《娜拉出走以后》的文章。但這並不妨礙閱讀此書。因為莎樂美在書中花費大量筆墨描述她們的故事,她將易卜生提供給舞台上的戲劇重新在紙上演繹了一番,娓娓道來絲毫沒有使易卜生戲劇遜色;同時還在其中摻入了她的感想、對她們反叛方式的解讀、尤其是對她們行為動機的想像與揣摩,仿佛那才是一束真正投射在舞台深處的燈光,將人物內心隱秘的波動映顯出來。經過她的調度,她筆下的舞台場景、燈光布置、道具、服飾都成了她們內心寫照的象征。
這些戲劇幾乎都是探討家庭、婚姻、情感危機中的男女關系,甚至包括亂倫中女性如何面對與選擇的問題。莎樂美和魯迅着眼點不同,她關注的不是那些女性命運的最終趨向。也不關注易卜生戲劇本身。而是關切她們的心靈、她們精神發展中呈現出來的新鮮意見,以及對看似穩固的男權進行嘲弄和沖擊,仿佛她們就是現實中的人物。在書中,她私底下以自己行為、經歷為模本去感受戲中角色,支持她們,贊美她們。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正是她寫作此書的動機,隱晦地為自己行為進行曲折辯護。因為,她自己一生遠比易卜生筆下女性更多姿多彩,也更不顧世俗戒律。
富有意味的是在書的最后,她以寓言化的方式將六位女性以她們各自特殊性情比作閣樓中的不同禽鳥,她們振翅欲飛,都想要沖出家庭牢籠。莎樂美對其中的娜拉評論道:飛翔的姿態本身就是一切,哪怕就此墜地死亡也是值得,頗帶着一種悲壯的色彩,「在模糊顫動的輪廓中,夢幻似地在它面前浮現了現實的圖畫……飢渴的眼睛正對着太陽搜尋,帶着垂落的翅膀孤獨地跌落在聖誕枯樹中間的怨鬼堆里,誰能說處在這個夢境里的野鴨沒有獲得真正的解放呢?」
此書據說是對易卜生戲劇中女性形象的唯一一部評論著作。在書中,莎樂美論述方式是奇特的,她暗中將那些女性現實與她個人經驗聯系起來,將理性剖析融合在感性敘事中,將真知灼見潛藏在對她們詩意化的描述里,細致周全地描繪她們內心曲折變化的過程。因此,與其說這是一部論文,不如說是一篇長長的散文,一份心理學報告。
就作者而言,她自己就是那時代最有爭議的知識女性,一個早就走出閣樓的女人,她的智慧和經歷已使她成為自己筆下婦女的先驅,她明白女性在社會中追求理想的生活和情愛方式,需要逾越多大的障礙。書中蘊涵了她個人的體驗和肺腑之言,她猶如她們的知心朋友,理解並指導她們的生活。就此而言,由莎樂美來論述她們再恰當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