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學三百年間的發展演進大抵可分兩大時段,第一時段為初唐至盛唐,第二時段為中唐至晚唐。兩大時段各約150年,卻表現出了很不相同的詩美理想和詩學風貌。概而言之,可稱為兩段二點三線。
與初、盛唐社會政治蓬勃激昂的發展形勢相契合,第一時段詩學的內在精神是昂揚向上的,充滿了積極建設、破舊立新的活力,而突出表現為聲律之探索和「興寄」尤其是「風骨」之提倡兩個重點。關於聲律,經上官儀《筆札華梁》、元兢《詩髓腦》等詩學著作的探索,已大體解決了律詩篇制、四聲二元化、粘式律及屬對技巧等方面的問題,變齊、梁以來的消極避忌為積極建設,變繁瑣規定為簡約操作,沈、宋等人的律體實踐即在此基礎上蓬勃展開;關於「興寄」和「風骨」,經四傑、陳了昂等人的疾呼和實踐,已逐漸形成唐詩創作中的主要美學追求,開始了從重辭藻到重骨力、從重形式到重內容的轉換。前者旨在為唐詩尋找到一種最佳載體和表現形式,后者則力圖為唐詩開辟一個正確的發展方向;前者對齊梁以來聲律論和新體詩的創作經驗給予了直接的繼承和有效的總結,並在使律體進一步完善方面推陳出新,從理論到實踐都作出了大的努力;后者則以齊梁以來的雕縷手法和浮靡文風進行了最激烈的批判,而將求索的目光投射到了先於齊梁的漢魏詩人及其代表性風格,希望借此強健唐詩長期以來萎靡的肌體,長風一振,咸與維新。表面看來,一重繼承,一重批判,而繼承和批判的對象恰恰是同一時代的同一批人。
第二時段的詩學隨着唐代社會政治由盛而衰的巨變,也發生了或潛必於純藝術境域或矚目於社會問題的重心變換,而集中表現為對意象、意境、韻味的講求,對苦吟、技巧的追逐,對興寄、美刺的大力倡導。意象、意境、韻味均屬於純詩歌藝術的范疇,苦吟、技巧更多屬於創作構思和方法的領域,而興寄、美刺則主要關乎社會政治的內容。由是構成三條大致並行而趨向不同的詩學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