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定序
這半年來,一有時間在筆電上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這本「Encyclopedia of Herbal Medicine」的中譯本,是我日常重要且愉快的工作。
故事還是要從半年多前接到楓書坊文化出版社王瀅晴小姐的Email說起,瀅晴跟我說:「來信是想詢問您,願不願意協助我們審定一本書?是這樣的,明年我們要出版一本重磅的西方藥草書叫做Encyclopedia of Herbal Medicine」,還附上這本書在亞馬遜書局的連結,我稍稍研究一下這本由Andrew
Chevallier所撰寫的著作,自1996年初版發行至今已是第三版,銷售超過100萬冊,至少被翻譯成八種語言。我心想如果有幸參與繁體中文版的審定工作,將是我的榮幸。於是我一口答應邀約。先前的經驗告訴我,像這樣涵蓋跨領域的外文書,要達到翻譯工作「信、達、雅」的最高境界是一項極高的挑戰,其中的專業名詞是一般翻譯高手很難克服的,特別是這本跨越分類學、天然物化學、藥理學以及人文科學的巨作。
瀅晴本來對我最大的期望是能幫他們確定藥草的拉丁學名與翻譯是否正確?來自全球各民族所運用超過550種的藥草名稱,的確是一件相當大的工程。但是我第一天就發現,其實負責翻譯的同仁在藥草名稱方面正確率還不錯,但對於各個藥草所含的成分就真的讓我花的不少考證的工作。我舉個例子好了,我看到流蘇這個樹時,原文提到「Fringe tree contains saponins (including
chionanthin) and glycosides (including phyllirine)」,Saponin叫作皂素大概沒問題,但是chionathin這個化合物就要看審定人的功力了。
經過查詢,第一個提到chionathin這個字的紀錄,是在一篇比我年紀大的文章中出現,「On the occurrence of phillyrin in Oleaceae. The structure of chionanthin. Pharm Acta Helv 1959, 34:
585-592.」,有人就把它稱為「北美流蘇樹素」。但出現這個字的文章、網頁又會同時出現phyllirine、phyllyrine、forsythin和pinoresinol,就跟這本我要審定的英文版藥用植物百科全書一樣,可見這20年來,說不定大家抄來抄去,所以都會錯一樣。
為什麼這樣說呢?先說phyllirine和phyllyrine,這兩者一定有一個拼錯字,這個一起處理。一本德文的生藥學課本上明確地寫chionathin =
phyllyrine,所以就不用管那個一定拼錯字的phyllirine了。好!那大家比較常看到的forsythin(連翹苷)呢?它其實跟phyllyrine(木樨苷)是同一化合物,好不好玩?反正大家就抄啊!那pinoresinol又是怎麼回事?pinoresinol這個木酚素,做天然物的人應該不陌生,有人把它叫作松脂醇。所以pinoresinol就是chionathin =
phyllyrine = forsythin的苷元(aglycone)。
除了化合物外,再舉個例子。當我看到莎草科莎草屬的黃土香(虎堅果),說書上說它的塊莖為日常飲食成分之一,富含維生素 E、C
和其他礦物質,如骨骼和肌肉所需的鉀、鈣和鎂,它還含有生物鹼、皂苷和單寧,具有抗菌和抗炎特性,並具有「Aphrodisiac」的效果,這個字在中文翻譯可以是「春藥、媚藥或壯陽藥」,但這幾件事是不一樣的,Aphrodisiac不一定是壯陽,你要看這個是用植物的「哪個部分」,如果是「精油」,那可能不是壯陽了,用在「催情」比較可能。我又到資料庫中找到文獻,確定萃取物的作用後,留了註解給編輯部:「這裡是壯陽沒錯。有文獻報導,餵食大鼠添加20%加工虎堅果及添加20%生虎堅果的飲食,14天後,分離海綿體以研究腺苷脫氨酶(ADA)、乙酰膽鹼酯酶(AChE)
和精氨酸酶活性以及一氧化氮(NOx)和丙二醛(MDA)含量。與對照組相比,觀察到 ADA、AChE和精氨酸酶活性顯著降低,同時 NOx 含量增加。這些活動可以進一步增強民間傳說中老虎堅果的壯陽特性……」
說到這裡,您一定可以體會這本繁體中文版出版的用心與謹慎吧!
謝謝楓書坊文化出版社邀請我參與這本重要《西洋藥草百科》的審定工作,也感謝瀅晴這段時間給我的協助與督促,我從這本書中得到全方位對世界各地重要並具代表性藥草的知識,也為各位讀者確定中文翻譯的正確性。我很喜歡這本書,也鄭重地推薦給您。
2021.08.08 王升陽
審定序
約莫2006年起,我開始撰寫西洋藥草部落格《喬夏的女巫藥草園》。第一篇便是從「Sage鼠尾草」開始。為什麼挑選鼠尾草作為第一篇藥草介紹呢? 因為從小深受嘴破之苦的我,用遍各種口內膏西藥產品,卻沒想到敵不過一杯小小的鼠尾草漱口水那樣有效。竟然因此控制了我幾十年來每半個月一破的口內炎。因為鼠尾草,我開啟了我探尋藥草的事業歷程,從此一腳掉進了香草世界的大坑無法自拔。
然而寫完分享文後,緊接卻是要面對西藥草的中文資訊不易取得的問題(倒是中草藥跟青草藥很多)。迫不得已,只能從英文原文書下手,各種藥草相關的原文書都狂買狂嗑,終於能夠一窺世界藥草的大門。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個英文字一個一個翻譯的歲月,既辛苦,卻又甜蜜。
辛苦的是各種品種要搞懂,找到對應的中文跟效用,完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尤其是中文名稱的混亂。例如:為什麼有些書,將學名Salvia officinalis的中文翻為藥用鼠尾草,然而有些書翻譯為普通鼠尾草?藥用跟普通是同一種嗎?
這個問題必須從中古世紀的修道院裡得知,原來,中古世紀的鼠尾草是修道院修士修女們常用的藥用植物,用於治療傷兵跟城內居民各種疑難雜症為主,鼠尾草的拉丁屬名「Salvia」,源自拉丁文意思是「to be well」(痊癒),也有一說是「拯救」的意思,代表它長期以治療用途著名。
他好種好養,也有「窮人的藥草」之名稱,雖然鼠尾草在台灣並非容易種植,但在原生地歐洲來說,他是隨便野放花園就可以養成一片的藥草,常常不理它,葉片都能種成巴掌大,每次我遊歷歐洲看到朋友花園當中巴掌大的鼠尾草,都令我羨慕不已,回到我自己的有機香草農場,每每只能望著小不啦嘰,小心呵護才能開出個一朵花,還要擔心過了夏就謝謝再聯絡的鼠尾草們,真是感嘆外國香草來到台灣,便如同猛虎變病貓,真不容易養活呀!
由於以上的藥用歷史典故,所以翻成「藥用鼠尾草」,是當時給它取學名的林奈(Carl Linnaeus)用意。它的種名officinalis這個字,便是從修道院當中的藥草庫房的專屬單字「 officina」所演變而來,只要具有普遍性藥用功能的藥草,林奈就會用這個字作為它的種名,代表其品種具藥用價值。
不過千年後,鼠尾草深入民間人人愛用的結果,倒成了家庭主婦花園裡隨手一拔的料理明星,各種美味佳餚,都少不了它的身影,藥用少了,卻變成家家戶戶人人熟悉吃透透的美味香料,灌香腸少不了它來防腐,填鴨用來創造特殊的風味。漱漱口,殺殺肚子裡的蛔蟲跟拉肚子時抓來吃一吃用一用,年紀大了泡個茶來舒緩更年期障礙(具植物性賀爾蒙),沒事還拿來洗個頭,使頭髮保持烏黑亮麗……人們說著:「如果一個家的後院鼠尾草種的非常旺盛,那麼這個家庭一定是女主人當道的一個家。」(真的~我歐洲朋友家就是女主人最大……)
結果,藥用不再藥用,倒是變成家庭普遍食用的明星角色了。從此,就有了個普通鼠尾草Common Sage的俗名。要知道,能夠掛上Common可不見得是件容易的事情唷,代表這個藥草具有廣泛性使用,可作為該屬裡代表性的品種,才能被稱作普通呢!(這一點都不普通吧?)
然後,緊接著頭痛的就來了,那還有其他鼠尾草呢?相關品種的功效及使用注意事項問題?你若無一本專業知識的藥草書,根本無從辨認到底該西洋藥草的正確功效、用法及其化學結構的注意事項。
還好,那時候至少還有這本原文的藥草百科,作為整個西洋藥草的經典百科書籍,它便是當時我最重要的認識藥草工具書,幾乎每天抱著K抱著查,日日都歡欣,哇,原來如此,哇,原來有這樣的功效。哇,原來還有這種藥草呀!真是幸福滿滿。
不過,2013年開始,我設立了《女巫藥草園》西洋藥草品牌專門店,除了上架各類西洋藥草產品外,還被應邀教學各類西藥草的課程。但,這些藥草在進口、陳列貨架、寫講義時……到底中文品名應該怎麼翻譯呢? 例如美黃岑,是要直譯英文翻成「Mad dog skullcap瘋狗草」?還是北美黃岑?
有時候中文俗名的命名,很容易積非成是,例如因為跟中國黃岑有親緣關係,原生地是北美洲,所以就掛個「美」黃岑好了,這是中文俗名常見的取名慣例,也不管這樣是否有點隨便且容易混淆。若仔細探究美黃岑的功效,跟中國黃岑差異頗大,反而不如他的英文俗名「瘋狗草」要來的更貼近其讓人鎮定緊張的功用,且更適合它的本質。
「讓瘋狗安靜下來」,這不是更生動有趣直指其效果嗎?
所以我更是喜歡考究每種藥草的在地俗名,藉著俗名的認識及深入考查其原因的過程,我可以從中找到當地藥草與不同種族的文化生活如何結合,遙想其特殊的歷史文化背景及魅力,知曉藥草是如何深入每個人的心中,用它的方式與人類世界並存永續著。
有時候,俗名的取名會因為在地的語言跟歷史的演變,而產生不同的變化。我們可能在同一個語言區看到不同的名字,卻都是同一個藥草。比如奧勒岡,就有三種以上的中文俗名:奧勒岡、牛至、野馬鬱蘭……哇!那到底哪個最正確? 此時,以學名為依歸的中文翻譯,便具有統一的命名標準。然而,俗名的保留亦不可廢,因為各種相對應的英文資料,多數還是以俗名為標題,內容既生動又活潑。
因此,當編輯部邀請我審定本書時,我便特別的提出,在藥草的中文名稱上,我們應該更加謹慎地審視,在我與編輯部熱烈討論之後,最後我們統一決定,採用中英文俗名並列的模式,中文名翻譯則依照:1.學名直譯、2.中文常用俗名、3.英文俗名直譯這樣的排序原則,提供讀者查照。
這樣可幫助讀者,在理解他們共同的名字:學名之後,也可以使用他的中英文俗名,繼續深入查找對應國外各類文獻資料。不僅在學術類的文獻當中可以憑藉學名翻找,也可以藉著中英文俗名,去瞧瞧它們的歷史背景及特殊的故事。我們可經由本書作為起步,去一窺世界各地藥草的用法,並進入那極具魅力屬於它們的故事,一同踏入當時,使我迷醉投身其中,無法自拔的西洋藥草的世界裡。
2021.08.17 喬夏
前言
這部百科全書自一九九六年首次出版以來,已經過了二十年,草藥醫學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藥草一直是開發中國家主要的藥物形式,但隨著為了因應慢性壓力及環境汙染問題,現代人開始尋求能與身體免疫防禦系統相互作用的藥物,來治療疾病並促進健康,也因此在已開發國家藥草再次盛行起來,一場革命正悄悄掀起。現在有上千萬人服用銀杏(Ginkgo
biloba,p.100)等藥草來維持身心健康,也有愈來愈多人諮詢受過專業訓練的藥草師和自然療法專家來解決慢性及一般的健康問題。此外,也有愈來愈多的科學證據顯示,草藥醫學不只具有與現代西醫同樣的療效,副作用還更少。藥草的銷量逐年增長——從二〇〇〇年以來,在美國的銷量已增長超過五成——現在也有一些主流製藥公司開始生產並行銷藥草。
植物醫學
具有療效的植物之種類和數量都相當驚人,從地衣到高聳大樹,曾被做為藥用的植物約有五萬到七萬種。現在的西方藥草仍會使用上百種的歐洲原生植物,以及來自其他洲的數百種物種。在阿育吠陀(印度傳統醫學)中,約有兩千種植物被認為具有藥用價值,而中華《藥典》列出的五千七百多種傳統藥物中,絕大多數都源自植物。
現代醫學中常用的植物約有五百種,不過很少整株使用。一般而言,這些藥草被做為製造常規藥物分離或合成成分的原料。舉例來說,被用來治療心臟衰竭的毛地黃素(Digoxin),就是由毛地黃(Digitalis purpurea,p.202)萃取出的成分;而避孕藥則是由野生山藥(Dioscorea villosa,p.91)中發現的成分所合成的。
生態因素
藥草的需求與日俱增,對環境也造成很大的影響。以有機的方式種植藥草,提供給農夫新的契機,有時,尤其是在開發中國家,可以促進整個社區的繁榮,例如在巴西東北部,由社區共同經營的藥草園種植藥草並販賣給當地醫院使用,醫院醫師會開立這些藥草的處方給病患。
不過,草藥醫學的流行也直接威脅到一些野生品種的生存。例如北美黃蓮(金印草,Hydrastis
canadensis,p.105)的需求遽增,以至於現今要價一公斤約一百七十英鎊(相當於每磅一百四十美金)。兩世紀前,這是北美林地常見的野生植物,現在卻因為過度採集而成為瀕臨滅絕的物種。這不是唯一的例子,令人難過的是,全球有許多物種也面臨一樣的威脅。因過度採集而造成植物絕種,已不是新鮮事。羅盤草(Silphion)是胡蘿蔔家族的成員之一,古羅馬時期的婦女普遍將它用作避孕藥。羅盤草很難栽種,因為被過度採集,在西元三世紀時已經絕種。
要是藥草的需求繼續以目前的速度增長,那麼製造商、供應商、執業者和大眾,就必須只使用以具生態敏感態度栽種或野生的植物,所製作的產品。
關於本書
以往與草藥醫學有關的書籍,不是把重點放在傳統或民俗的使用方式,就是植物的有效成分和藥理學。《西洋藥草百科》收錄了超過五百五十種植物,力求涵蓋上述的兩個方面,除了討論植物的歷史、傳統和民俗療法,更以淺顯易懂的方式呈現經科學研究證實的有效成分、用法和可能的新用途。
如果只專注在藥草的科學方面,會很容易忘記,在有些情況下,我們目前對一種特定植物所知的療效,大多都來自它的傳統用途。除此之外,藥草非常複雜、變化多端,就算某種植物已被廣泛研究,但目前所知的結果也並非是絕對正確,而只是一種它如何發揮作用的可靠指針。因此,科學知識缺乏的部分,我們能根據藥草師的經驗所流傳下來的傳統用法來補足,達到物盡其用的效益。畢竟,草藥醫學既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
本書中所介紹的植物,是以在世界各地都普遍使用,並對健康有特別益處的藥草為主。主要藥用植物索引(pp.54-155)涵蓋了許多保健食品店和藥局就可買到的藥草,例如聖約翰草(Hypericum perforatum,p.106),也包含檸檬(Citrus
limon,p.82)等通常被視為食物的藥草,但儘管如此,它們其實也頗具藥用價值。其他藥用植物索引(pp.156-283)中列出較少人知道,但也很重要的藥草,例如傳統的印度藥草穿心蓮(Andrographis paniculata,p.167)能促進感染後的復原,並維持肝功能正常運作。
綜觀全球藥草歷史,讓人得以全面觀察到從最早的起源到現代不同藥草傳統的發展,我還補充了歐洲、印度、中國、非洲、澳洲和美洲的藥草特色,提供全球藥草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