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時世造英雄」。
所以阮籍登臨廣武澗,充滿鄙夷地迸出一句傳世名言:「世無英雄,故使豎子成名!」
這句話一下子流傳了一千多年。誠然,他就是個「豎子」——他卑賤細微,查不到譜系也找不著先祖,說到底,他當初連個名字都沒有。他不信鬼神,也不敬聖人,不講道德,也沒有什麼信義,他粗鄙無文,胸無點墨,行為放誕,動輒辱人,並且毫不為恥,洋洋自得。
但是就是他,好像天生一雙慧眼,不僅洞察時勢,精於判斷,會一下子抓住時機,並且,他會「造勢」——有條件他要幹,沒有條件,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創造形勢,從而滿足自己的欲望,實現自己的夢想。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那麼多心計,在他那裏陰謀詭計總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你能以此鄙視他嗎?連黑格爾都說過:人和動物不同之處就在於,人是有智謀的動物。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蜂起的群雄中,幾乎是白手起家,卻第一個挺進秦都咸陽,摘取了翦滅暴秦的歷史桂冠。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短短五年裏,將統帥十八路諸侯兵力數倍於己、力拔山氣蓋世的西楚霸王項羽圍困在垓下,迫他自刎於烏江,終於奪取天下創立了空前強大的漢帝國。
就是這樣一個人,軍事才能平庸,頂多統帥十萬軍隊,卻將「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的一代軍事英才韓信捉弄於股掌之中,為他馳騁沙場,為他打下大半壁江山,為他的統一大業立下無可替代的功績。但是這個韓信,卻會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奪去兵權,在有可能獨立從而造成三分天下的局面時,心懷感激而不忍背叛他,最終成了他的階下囚,刀下鬼,再續了一曲「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獵狗烹」的千古悲歌。
就是這樣一個人,使視地位、權勢、金錢為流水的那般瀟洒清高的高門貴胄之後張良,一次又一次投入他的門下,為他運籌帷幄,策劃陰謀陽策,甘心情願作他的幕僚。
就是他,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登上皇帝寶座的布衣,創立了中國歷史上國力最強盛、氣魄最宏大、子孫承繼蔭澤長達四百年之久的中央集權的大漢王朝,以至於到了今天,我們還承襲著他的餘蔭,以「漢族」、「漢人」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以「漢子」、「好漢」、「男子漢」來表達我們對英雄的渴慕——
每當翻開這一頁歷史,我就禁不住要問:為什麼他——這個連自己親爹都目之為無賴的人,能戰勝生為人傑,死為鬼雄的項羽?為什麼成就千年帝業、在世界歷史上都占有一席地位的竟是他?
這難道僅僅是「時世造英雄」能夠概括的嗎?
司馬遷在《秦楚之際月表.第四》中說:「王跡之興,起於閭巷,合從討伐,軼於三代,向秦之禁,適足以資賢者為驅除難耳。故憤發其所為天下雄,安在無土不王。此乃傳之所謂大聖乎?豈非天哉,豈非天哉!非大聖孰能當此受命而帝者乎?」
我相信天才,但我總無法誠信「天意」。我想探究的,就是歷史為什麼屢屢為他提供機會,接納他甚至任他塗抹?這個天才是如何抓住機遇、如何在時代的風浪中馳騁,最終獲得成功的。
你可以不喜歡他,甚至鄙視他,但是你卻無法忽視他,不能忽視他的功績,他對於中華民族的貢獻,以至他在世界歷史上的地位。他就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第一個平民皇帝——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