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序
非常喜悅,在2019年的十一月,「聯合文學」新版《清宮豔系列》的第一部《玉玲瓏》出版了!當厚達五百餘頁的新版書,沉甸甸的捧到手中時,那種感激與感動,是很難形容的!在網路興起,紙本書的出版普遍不景氣之際,一本三十年前寫出,在台灣也已絕版了二十多年的《清宮豔.玉玲瓏》,終於在「聯文」同仁的努力下,「重見天日」了!
緊接著,要整理出版的是《金輪劫》。在情節上,《金輪劫》與《玉玲瓏》可以說是「無縫接軌」;第一章就緊緊銜接著《玉玲瓏》的最後一章展開。全書從「順治登基」開始,一直寫到「順治駕崩」,康熙繼位。
如果說,新版《玉玲瓏》是經過一次增訂,這一次再度整理的新版。《金輪劫》,就是經過兩次增訂,加上這一次整理的版本;也可說:是我所有「歷史小說」中,付出心血最多的一部書了!對照初版,幾乎可說增訂得「喧賓奪主」;增訂的字數更超過了初版原有的字數!這一部書,在台灣和大陸都已兩度出版,「聯文」版,是第五個版本了!並與《西風獨自涼》一樣,被一些文友視為我「歷史小說」中的「代表作」。
就我自己的想法,寫《西風獨自涼》時,一則是「新手上路」,二則故事情節的本身非常單純,內容局限於納蘭容若這位「多情善感」清初詞人的「小我」情懷;他自身的愛情、友情和個人感懷。
他去世得很早,去世時才三十一歲。從「入仕」起,一直擔任著皇帝身邊的「侍衛」;由三等到一等。主要的任務,是「鞍前馬後」的「扈從」皇帝,一切都依照規矩的「奉命行事」。相對於他的父親納蘭明珠,他二十二歲被選為「三等侍衛」(五品),他的父親在二十歲時已任的「鑾儀衛雲麾使」(四品);他三十一歲去世時,仍是一等侍衛(三品),而他的父親已任「弘文院學士」(從二品),等於已進入「內閣」,參與國政了!納蘭容若在「侍衛」生涯中,除了奉命「覘梭龍」,出塞勘察東北的地理形勢之外,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事功」可述。
《金輪劫》則寫的是清代「順治皇帝」,從登基到駕崩的十八年歷史;外朝的政治衝突,後宮的情感糾葛,人物與情節都較《西風獨自涼》複雜得太多!雖然說,我個人寫作的態度是「搏獅搏兔,俱用全力」,但「獅」與「兔」畢竟是不能等量齊觀的概念,所費的心力,也絕不在一個天平上。
寫「初版」《金輪劫》時,一則年紀還輕,寫作經驗、人生經歷、思考的深度、廣度皆有不足。而且相關資料的取得,必得「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尋找、參閱「紙本書籍」,極受限制。與今日網路搜索的方便,完全不能同日而語。二則也拘泥在「清宮豔」這個「主題」上了,把主角「定位」於「順治與董鄂妃」,因此,是從「順治大婚」寫起的。
在1999年,與「岳麓書社」簽約,準備在大陸「簡體字版」的《清宮豔》時,文友詩人席慕蓉的一席話提醒了我。她談到當時大陸書籍的編排是「橫排」,而且字體較小,又排得比較緊密。因此,用「非常吃字」來形容大陸簡體版的書籍。換言之:台灣一般兩百多頁「一本書」的厚度,到大陸出簡體字版,可能頁數就只剩三分之二!投入「茫茫書海」中,一下就湮沒得「看不見」了!
因此,我跟當時主持編輯這套書的文友,也是大陸以寫《張之洞》、《曾國藩》名重當代的「歷史小說家」唐浩明先生商量:請他給我一段充裕的時間,讓我好好的重新增訂《玉玲瓏》與《金輪劫》。
他本身也是寫「歷史小說」的作家,具備一種高尚的人文品質:完全沒有「文人相輕」或「同行相忌」的私心,而有更寬廣的心胸,和「與人為善」的器度。或許,這也因為在所寫的「歷史興亡」與「人事更迭」中,了解了「功名利祿」的虛幻,對「同行」不但「惺惺相惜」,也了解寫作者「求全責備」的心情;寧可把出版的時間推遲,而希望能拿出更好的作品呈現人前。因此他立刻表示:「樂觀其成」。
當時同時簽合約的,除了這兩部完成時間較早的書,還有一部完成不久,而且因為年代較近,資料豐富,前一年「遠流」的「初版」,就已經是兩本的《胭脂雪》(光緒與珍妃)。因此在增訂《玉玲瓏》、《金輪劫》時,也就以《胭脂雪》的字數為增訂基準。
這兩本書的增訂,費了我大半年的時間。終於在「千禧」年(2000年)開年,大陸簡體字「岳麓版」問世。而且非常感謝「北京作協」文友熱心,很快的為我安排了一場「《清宮豔》座談會」,主動邀請了許多我當時並不認識的著名作家,與「北大」文史學者出席座談。並有幸得到他們「樸月是『學者型歷史小說家』」的肯定。
這是《金輪劫》的第一次增訂。2001年,台灣的「巴比倫」出版社推出了「帝王系列」的「歷史小說」路線,向我邀稿。當時,遠流版《金輪劫》早已絕版。因為是「帝王系列」,主角也就鎖定在「順治」這個角色上。我又再度的以「順治」為主軸「增訂」了一次。使這部書前一半的「重頭戲」,落在孝莊為保護順治,與多爾袞周旋,並鬥智、鬥力。和多爾袞因「讓位之功」,專權跋扈的「上欺天子,下壓群臣」,造成與順治之間的矛盾衝突上。「董鄂妃」則到下半部才登場;那時,多爾袞已墜馬而死,緊接著順治親政、大婚。著力的重點,改為孝莊太后、順治、董鄂妃之間理智與感情上的矛盾衝突。
「順治」在位的時間並不很長;從他登基到駕崩,也不過十八年。而且,前一半因為他「幼沖」(六歲)登基,軍政大權完全掌握在後來甚至自稱「皇父」的十四叔「攝政王」多爾袞手中。他實際上「親政」的時間,是「順治朝」的後十年。
而「順治朝」短短的十八年間,卻留給後世許多的「問號」。被列為「清初三大疑案」的,就有兩案:「太后下嫁」與「順治出家」;另一案則是「雍政奪嫡」的繼位之謎。
在我因「巴比倫」邀稿,改《金輪劫》書名為《順治皇帝》,並再次增訂時,唐浩明兄正好到台灣來旅遊。聽說我因《順治皇帝》的出版,正在做再次增訂的工作,非常高興。承他的熱心和好意,我們之間還做了一次以《順治皇帝》為主題的「對談」,並放到了書後為「附錄」。如他所說:他是「最夠資格」跟我談這部書的人!因為大陸「岳麓書社」簡體字版的《金輪劫》,就是在他手上編輯出版的!所以,他對書中的情節,幾乎是「如數家珍」。而且他本身就是「歷史小說家」,更容易掌握問題的重點!
在這一次的對談中,我們就「兩大疑案」做了深入的討論。
除了「兩大疑案」,我還與他討論了《清史》中寥寥數字帶過,卻成為多爾袞「死後鞭屍」的關鍵人物:他的侍女「吳爾庫尼」;一個在「多爾袞」一案中,非常關鍵且「悲壯」的角色。
而另一個當時清宮中的悲劇人物,則是「定南王」孔有德之女孔四貞。定南王死於順治九年,李定國軍攻破桂林,孔有德全家死難,孔四貞是定南王唯一逃出的孤孑。「清史」中記載,她「單騎走京師,哭於朝」。因年紀還小,被太后孝莊留養宮中,甚至曾準備將她封為僅次於中宮皇后的「東宮皇妃」。當時順治親政不久,年紀也小;當然,說這是順治的主張,不如說是孝莊太后的主張。後來發現他的父親已將她許婚於部將孫龍之子孫延齡了!取消了「封妃」之議,而將她收為「養女」,封「和碩格格」(郡主)。最後還是讓她「下嫁」她父親所訂親的孫延齡。
有些人認為是她主動「拒婚」順治的。但由她後來表現的趾高氣揚,不把孫延齡放在眼裡的態度,可以知道:她的「下嫁」不是心甘情願的。主動拒絕當「東宮皇妃」,而願「下嫁」部將?恐怕不會是這位心高氣傲的「郡主」的意願。因此我將她的故事結合「廢后」靜妃之「惡」,而成為廢后被廢的理由之一,也成為她後來悲劇故事的因由;她的傲慢,造成她的婚姻不諧,卻先被孫延齡,後被吳三桂「利用」,也成為一個澈底的「悲劇人物」。
聽說,有些戲劇故事,讓她和納蘭容若牽扯出戀愛關係,就更無稽了;納蘭生於順治十一年(1655年),孔有德死於順治九年;孔四貞「單騎走京師」時約十二歲,當時納蘭還沒出世呢!所以,她至少也比納蘭大了十四歲!早婚的,都已經出嫁了!
而另一個幾乎也算「疑案」的清史話題:「董鄂妃」是否就是「董小宛」?前輩「歷史小說」名家高陽先生是堅信:「董鄂妃就是董小宛」的!我的觀點卻與他完全不同;我堅信:「董鄂妃不是董小宛」!
我與唐浩明兄的這篇「對談」,當時的題目是:〈《順治皇帝》對話錄〉,現在改為〈順治皇帝的愛與痛〉。
孔四貞和董小宛的話題,在與唐浩明兄的「對談」中,限於時間,沒法列入「探討」。但後來,我特別寫了一篇文章:〈董小宛、董鄂妃辨〉,以最具「真確性」的兩篇文章:冒辟疆寫董小宛的〈影梅庵憶語〉,和順治皇帝寫董鄂妃的〈端敬皇后行狀〉為基礎,論述這一「公案」。並放到我的《月華清部落格》上,與網友分享。在現今報章雜誌都因網路興起而沒落,發表的版面減少,公開發表不易之際,「部落格」無疑成為另一個最適宜與讀者分享的「平台」。而出於我意料之外的是:這一篇應該歸類於「論文」的文章,竟然已累積到超過八千人次的「點閱」。我《月華清部落格》的累積人次,更已超過了八十五萬!
我把與唐浩明兄的「對談」〈順治皇帝的愛與痛〉,和這一篇〈董小宛、董鄂妃辨〉,都列為《金輪劫》的「附錄」與讀者分享。也就不必在〈新版序〉中再多費筆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