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版作者序
二○一三年剛開始寫作《生命暗章》時,我帶著一個非常個人的出發點:希望討論一起發生在我身上的嚴重罪行,而這件事改變了我人生的道路。同時,我也撰寫了一本小說,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出版。換言之,這雖然是非常個人的作品,但從一開始就希望能夠讓大眾看到,讓像各位這樣的讀者所看見。我自身遭到強暴的經歷,以其後續的影響,將如此真實的恐怖事件攤在世人眼前,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也極度不現實。¬
或許,有些人會認為這般經歷會帶來羞辱、關注目光,因為讓所有人知道這罪行如何毀摧我,只會失去更多的尊嚴,但我認為,說出真相有其必要。
受到侵害之後這些年,我開始察覺有多少人受到性攻擊——除了加害者本身,社會也同時造成傷害,因為大家不明白這類罪行對受害者而言,會造成難以抹滅的衝擊。
現在是時候了,我們要開始改變這個有瑕疵的社會。
有時候會有人問我:「如此公然討論我遭受強暴的經歷,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我的答案則是:「為什麼要覺得羞恥?我根本沒有做錯什麼。」
性侵的定義表明,這種行為並未得到我的同意。既然我從未同意,那麼,羞恥應該屬於加害者,那個人認為能夠以這種方式利用我的身體,對同樣身為人類的我毫無尊重。
因此,倘若妳是此類罪行的受害者,請試著這麼想:或許,羞恥只是人製造出來的機制,意圖使我們緘默。有瑕疵的社會無法明白這種經歷的本質、受害者真實的創傷,也不知道真正該感到罪咎、羞恥的人是誰,才會因而產生此種機制。
也因為這個理由,我選擇以這種方式寫作《生命暗章》,讓受害者與年輕加害者的經歷交錯呈現,讓大家能夠開始理解此類罪行的根源。倘若我們不願意承認導致加害行為的社會因素,我們將永遠無法防範,未來仍舊會發生這樣的罪行。每當加害者未受到應得究責,就會有更多的受害者,有更多人的生命受到衝擊。
如果你是受害者或倖存者,我想告訴你幾件事情:
首先,你並不孤單。遭受強暴之後,最令我痛苦的是那種難以想像的孤獨感,好像沒有人能體會我的遭遇。事實上,世上有許多受害人及倖存者。
其次,發生這種事不是你的錯,而是加害者自身的過錯,以及我們身處社會的過錯。
最後,痊癒絕非不可能,雖然這不會立即發生,但在未來某個時刻,你的人生遲早會好轉。我做到了,還有許多人也成功做到了。
《生命暗章》能在台灣出版,我非常高興,因為我的父母來自台灣,而現在台灣讀者們也能看到我的書了。像各位一樣,這本書有許多來自各國各地的讀者,這原因相當清楚明確:世界所有的文化、所有國家之中,都有性侵問題。然而,無論身處世界哪個角落,我們都能團結並成為一個社群,彼此扶持。
最近在媒體上,我們開始看到性罪行普遍的程度,全球各地、各種場合都可能發生:職場、家庭、學校、教堂,及公眾場所。確實,強暴與性騷擾不同,但同樣屬於針對性別的不當行為,許多女性長期隱忍,導致我們的人生、安全感與自我價值都因而萎靡。
然而,我們必須承認問題的嚴重性,但也應該對社會抱持希望。儘管性侵會對個人造成極大傷害,但倖存者團結一致,便有能力分享我們的故事,提供見解與知識,為政策、社會觀點及公共體系帶來正面改變,大家只要願意聆聽我們說。
因此,或許邁出第一步的方式,就是聆聽這個故事——屬於我的故事。然而,在許多層面上,我的故事只是許多故事中的其一。
李懷瑜Winnie M Li
二○一九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