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論
屬於自我、獨一無二的「天界說明書」
人生的目標就是要賦與自己生命,成為符合自己潛質之人。──美籍德裔人本主義哲學家、心理學家埃里希.佛洛姆(Erich Fromm)
提到『我』的時候,我指的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不能與其他生命混淆之。──義大利法官、作家烏果.貝帝(Ugo Betti)
許多學習占星的朋友及占星師多少都認為,包括水星、金星、火星的內行星(個人行星)本質上相當膚淺或無足輕重。內行星的威力不及其他較為巨大的行星,通常只會以「激進的衝動」或「對關係的渴望」之類的句子簡單帶過,它們的重要性似乎比不上土星、冥王星這種與個人內在發展息息相關的行星。畢竟,個人行星就是關乎個人,跟無意識情結、個體化歷程及靈性革命這些重要議題都沒有什麼關係。除了自我滿足外,內行星在深度心理星盤解析裡似乎也不是非常重要,其他更資深的同僚總告訴我們,自我滿足其實是個動機非常自私的目標。
對於重要事物來說,這個觀點非常奇特。然而專業助人工作者──心理占星師當然是其中一員──常常不假思考就套用這種觀點。如果一個人的需求非常私密,太過著重於一己之樂,這樣的需求在寶瓶紀元曙光下就不符合普世皆然的意義。個人實踐,特別是著重於拒絕將別人放在「第一」的個人實踐,也許與許多人深信不疑的各種生命使命互相違背。對於類似佛洛姆的言論──「人生的目標就是要賦與自己生命,成為符合自己潛質之人。」──大眾通常會理解與運用在關於自我認同及人生目的的核心議題,而不是追求個人品味及需求的時候。然而,這樣的解讀對於完整個體的價值來說,卻是錯誤的。
三顆內行星,象徵的是合乎人性的動機,它們的重要性並不亞於太陽系裡其他更巨大、密度更高的行星。說到底,內行星就是個人性格的本質,不只是象徵,必須調節我們內在生命運作更深層、更普世的力量。大型集體能量所帶來的創造及毀滅潛能,必須通過你我這樣有如透照鏡片的一般人來投射出去,前提是,我們必須透過智能上的選擇來處理這些能量。一般常見的小我載具,其組成包括了集體靈魂裡過時及邪惡的元素,或說這種元素席捲人類的小我。這種小我的力量與真實性,本質上的個性是由出生盤上的太陽、月亮及上升點所描繪,唯有知道什麼事情能讓我們在平常週六下午愉悅、開心、平靜,我們才能紮根於實際的土地上。
許多占星諮商個案所提到的不愉快或「不公正」,並不總是反應了家族靈魂繼承的深刻不安,也不是全球性的結構議題,好比說正搗亂我們集體政治經濟結構的天海配置。有時或常常,讓我們不開心的原因可能反映著我們在瞭解三顆個人行星象徵的個人實像基石上,所付出重視與時間是不足的。在我們的成長過程裡,不見得每個人都能尊重我們原始的情緒、慾望及感覺。當我們想要替個案在面對他人要求之際建立起個人底線的時候,常常會聽到「放縱」這種字眼。這在一個程度上也反映出一個巨大的難題,因為我們正要進入到下一個兩千年,從美國已故占星師理查.艾德蒙(Richard
Idemon)說是很「普世」的雙魚座,進到也很普世的水瓶座。
就本質上來說,黃道帶上最後的這兩個星座都跟群體的福祉較為相關,跟個人層面比較無關。事實上,這兩個星座的價值系統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對抗任何關於個人展現的努力。對於助人工作者,這樣的難題可能會以更強烈的方式表現出來。這種工作的本質關乎成長、療癒、緩和個人苦痛,許多生命裡較為一般的面向,特別是內行星的領域,可能會因為表面上的,以及更嚴重的問題而遭到忽略。顯然個案並不會花錢請分析師討論自己衣櫃或髮型的小變化。
我們的教養方式也要我們把社會擺在第一位。一般來說,這反映出了正面的文明本性,人類的生命因此變得更安全、更快樂、更有產能。但實際上,這種教條通常伴隨太多僵固的觀念,有時則會造成反效果。我們必須適應、配合我們所處的外在世界規則;修身、齊家是奠定社會凝聚力的基石;我們必須照顧後代、關懷父母、敬愛伴侶、關心衣索比亞的飢荒及南非的種族隔離問題。對於我們自己的野心,我們必須謙卑一點,對自己的物欲則要有所保留,以自我犧牲來表達愛,必須一直保持「政治正確」的態度,若我們做不到上述幾點,我們就是自私、反社會、貪得無厭、自我中心,甚至是法西斯分子。
這樣的論點太強大、太普遍,導致很多人在成長過程裡完全不會去想自己喜歡穿什麼顏色的服裝,或什麼樣的音樂讓自己開心,亦或是喜歡跟哪些朋友在一起,喜歡讀哪種書……,這主要是因為,沒有人覺得這些事情重要,進而協助他們尋找答案,更別說讓當事人肯定自己的選擇了。就更大的層面來說,我們表達三顆內行星所象徵之事物的能力,其實嚴重決定了我們是生命的受害者,還是具有選擇能力、充滿創造力的個體。內行星所服務的對象是心理學上的小我,也就是個體自我的感覺。用占星的語言來說,內行星是為了替太陽與月亮效命。水星、金星、火星提供了太陽、月亮探索及表達其基礎本質的方法與途徑。
我手邊有個相關的個案。這位小姐的本命金星在巨蟹,四分海王星,剛成年的時候,可能有過一、兩段失望的戀情,經過一陣子的心理治療,顯然解決了早期的問題,後來她又踏入一段讓人較為滿意的婚姻,過了幾年家庭生活。接著,在天王星行運對分本命金星,四分本命海王星的時候,瞧瞧發生什麼事吧,她丈夫跟秘書外遇了,她女兒坦承自己吸食古柯鹼,她母親過世,她忽然以最糟糕的方式跟天王星近距離接觸。如果這位女士有意願,她可以花上一段很長的時間想辦法去追蹤先前心理治療沒有揭露的問題。沒錯,她很可能會找到無意識的衝突,就是這些衝突造成了她現在必須面對的挑戰。如果當事人想逃避各式各樣的嚴厲指責,又忽略了自身情緒對於混亂場面的火上加油,這種內在深入探索的過程對於這危機來說也許就是必要的。不過,天底下還有一個同樣重要的因素,能夠讓當事人接受眼前無法改變的狀況,同時保持對自我的忠誠。
無論這位女士的家庭背景如何、心理上繼承了什麼樣的情緒,或社經地位高低,本命盤上位於巨蟹座的金星說明了她的個人品味:她覺得什麼是美的,能夠讓她開心、滿意的是什麼,以及她重視人我關係裡的何種價值,最後就是,她最需要學習重視自己的哪個部分。金巨蟹的存在很純粹,表現出能讓這位女性開心的基本面向,以及她對情感親密、愛情、幻想裡持續存在的需求,這些都是這種表現的其中一部分。她愈忽略這一點,愈不會重視這些議題,就只能在取悅丈夫、女兒的關係裡成為受害者,透過無意識的自毀,累積的怨懟肯定會走上疏遠伴侶與孩子的路線。更甚,若她持續背叛這些非常私密的品味及價值,她就沒有辦法好好接受目前所有幻滅的一切,這樣的自我背叛會逼得她鑽進更深層的謊言裡,好逃過可能再次發生的災難。事實上,因為她背叛了自己的金星,才可能是她遭到背叛的原因,天王星通常都飾演點出關鍵的角色,此時的天王星行運則點出了眼前這個急需改變,卻沒人想要面對的狀況。
因此,我們必須為自己的快樂而活,因為我們沒辦法透過「犧牲」這種可疑的武器控制或綁住別人,但我們到底是誰?內行星跟本命盤上的其他重點相比,更能呈現出我們在日常生活裡的樣貌。如果某人的金星位在巨蟹,卻因為伴侶或朋友不喜歡關係太親密而假裝成金水瓶的模樣,這表示,也許在這段關係裡,有人選錯了對象;又或者,也許當事人可以透過表達真實的自己及真正的價值觀來參與這段關係,而不是用操控的方式,如此一來,對方也能以同樣直接的態度回應,這樣才可能達到真正的調整及相互的尊重。無論我們的情結是什麼,無論我們挖掘了多深,我們都必須面對活出自我的挑戰。我們的情結也許能夠支配我們為什麼會背叛自己個人的基本需求與天性,但如果我們希望能夠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普契尼歌劇《托斯卡》(Tosco)第三幕一樣悲慘,光是認識這些情結,也無法減緩我們活出真實自己這項重責大任。
有時,「內在功夫」(inner
work)需要的不是轉化的努力,而是忠於自己的行為,曉得什麼能讓我們開心(金星),將這點告訴他人(水星),面對反對聲浪時穩住陣腳(火星),這些也許看來與外界世界的深刻議題相互牴觸。不過,這三顆行星所掌管的事物也有其同樣深刻的意涵,因為這些細小的自我肯定面向可以定義出自我,以及最終居中調停沉重行星毀滅及轉化潛力的能耐。如果我們沒辦法表達水星,該如何聽到別人的聲音?如果我們沒有自己的想法與態度,又該如何傾聽?如果我們沒辦法表達金星,不重視自己,又該如何在別人身上找到美善與價值?如果我們不能表達火星,該如何認識且尊重他人做自己的權利?或者,這麼說好了,當我們沒辦法重視自己的奉獻時,為什麼要假設另一個人或上帝會希望我們做出這種自我犧牲的高尚行為?
有人說,生命會模仿藝術,生命其實也會模仿電視節目。我們可以透過不同的頻道來收看生命,並透過各種不同的頻道畫面轉換來體驗現實世界。我們也許會在BBC1看新聞,而BBC2正在轉播足球賽。在iTV,我們會看到澳洲的《家有芳鄰》(Neighbours)跟《加冕街》(Coronation
Street)這種日間連續劇,而在第四台,我們可以觀賞經典老片。因為每個人的品味不一樣,他們感知到的現實與生命裡最珍視的事物也有所不同。而一個人的感知也會改變,端看當事人走到生命的哪個階段。無論在什麼階段,這些頻道都是可以轉換的,就算有人覺得《家有芳鄰》很討厭,也會有人無法多看一次《北非諜影》(Casablanca)的重播。
我們也可以透過不同頻道的概念來看占星。簡單來說,第一頻道是宇宙電視台。當我們透過這樣的鏡片觀看「生命藍圖」的時候,我們可以感知到更深層的意義及其神話基礎,以及與更巨大現實之間的連結。這是外行星的電視台,也是木星、土星決定我們對生命信仰的條件,以及我們對未來與過去看法的頻道。起初內行星在這些更巨大的計畫、更高層次的事物中,看起來會微不足道。第一頻道瀰漫著緊繃與高密度,成長與進化及其所來的意義與潛能。我們大部分的人無法長時間收看第一頻道,因此改變意識的藥物非常風行,這些藥物能夠複製出這種現實感官,讓我們感受到的合一性。歷史上持續「接收」這個頻道的人,可能會被視為某種高層存在的轉世化身(avatars)或瘋子,或兩者皆有可能。
另一台則是我們最常收看的頻道,也就是日常生活。這一台都是立即的現實狀況。在這個頻道裡,我們會注意到每個人之間的差異、每個人的獨立性、每個人的自我。第一頻道的感知會帶領我們從身體漂浮出去,第二頻道則會啟動敏銳的物質現實感知,這意味著認同自己的血肉之軀。這一台屬於太陽、月亮,還有三顆服務日月的內行星。每個人的身體不一樣,情感需求不一樣,價值觀、能力、感受及能力通通不一樣。在第二頻道,我們不是一體,我們是許多個體,用丹恩.魯伊爾(Dane
Rudhyar)的話來說,內行星就是帶領我們以最真實、最自然的方式,打造有所區別且獨一無二自我的「天界說明書」。
在這兩個頻道裡,喜樂都存在,不過是不同的喜樂,第一頻道的喜樂是小我瓦解的合一狂喜,第二頻道的喜樂則是自我實踐。也許在第二頻道裡會有更多受苦受難的機會,而當我們遭遇挫敗、不幸、寂寞的時候,也沒辦法立刻明白箇中的意義。第一頻道的死是一種重要的關卡儀式,第二頻道的死亡就只是死亡,既恐怖,也可能充滿痛苦。生命的不公在第二頻道一覽無遺,而我們在努力表達個人生命內行星時,最容易敏銳感受到這份不公平。
內行星在家庭與社會壓力下最顯脆弱。但家庭或集體意識要壓抑如同太陽這種核心自我並沒有那麼容易,更不可能阻擋行星行運(transits)或推運(progressions)時啟動的外行星能量爆炸。不過,一位善妒的母親可以輕易打壓女兒尚在萌芽的金星,一位專制的父親可以在心理上閹割幼子還在發展的火星,而輕視努力及卓越的教育體制也會以讓學子輕鬆學習之名,迫害最活躍的水星發展,讓其走向駑鈍、平庸一途。就算面對第一頻道的宇宙訊息,出生盤裡高度宣示我們是誰的內行星最需要我們的忠誠與意願來支持自己的獨特性。靈魂本身也許有許多苛求,這話我們說了算,因為如果我們不能捍衛自己,那其他人也不可能保護我們。
內行星描繪我們獨特的人格基礎,而我們必須保有一定的獨立性來界定自己的價值,才能表達這種基礎。人類困境裡最基本也痛苦的經驗就是分離,而在第二頻道的節目裡,分離是固定班底。相較於在天堂花園裡與母親或上帝合一,具體為人這件事無論在靈性或心理層面上似乎都相當辛苦。我們一旦表達內行星的能量,我們就開始分離且獨立了。某些占星師認為內行星「無足輕重」,但就是因為它們太重要,會成為人類合一幻想的永久威脅,這些占星師的舉動一點也不讓人意外。如果一個人要做自己,那其他人絕對不可能毫無條件地愛這個人,如同亞伯拉罕.林肯所言:「我們不可能一直取悅每一個人。」一次想要收看兩個頻道是可行的,記得我們屬於更大的生命共同體,同時享受內行星的樂趣,對於與占星相伴前行,這似乎是以較為理智且平衡的態度。不過,蓋房子不可能從上往下蓋,必須從地上的地基開始,然後慢慢往上實現其最終的設計。內行星就是我們個人實像的建築基石,由此之上的建設才能讓我們睜開雙眼、打開心胸,遠眺地平線及無垠無涯的蒼穹。
麗茲.格林
霍華.薩司波塔斯
一九九二年四月於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