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以追蹤師為師「打開孩子胸襟」
──洪蘭(中央大學認知神經科學研究所講座教授暨創所所長)
台灣現在給小學生看的書已經很多了,書店中各種繪本童話、改編的世界名著、中國歷史小說,充滿了書架,但是給國中以上學生看的書卻不多。國中生在各方面是處在一個青黃不接的階段──已經不是小孩,卻還不算大人,智慧已開,但又不是全懂事,是所謂尷尬的年齡。偏偏在智慧發展的歷程上,青春期時,荷爾蒙第二次大量分泌出來,它又是大腦重組、神經最後一次修剪的階段,是最能受啟發的時期。因此如何找到可以開啟孩子的視野,激勵他上進,又教他做人的道理的書,就成為我最近的功課了。
最近運氣很好,連續看到好幾本好書。有一個湯姆布朗(Tom
Brown)寫的「追蹤師」的系列。這系列講的是一個生在十九世紀末阿帕契印第安老人──潛近狼,如何在紐澤西州的森林中教會一個白人小孩來繼承他的衣缽的故事。湯姆布朗就是這個白人小孩,他後來成為美國最有名的追蹤師。潛近狼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來無影、去無蹤」,又能夠在別人都看不見任何痕跡的地面找出動物走過的足跡,他潛行的功夫好到連最機警的動物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這系列從布朗在童年如何遇見潛近狼,如何在他的教導下,走上了一條與所有白人都不一樣的路,透過潛近狼的遭遇,讓我們看到二十世紀的變動,尤其人們捨棄心靈去追求肉慾的愚蠢。
印第安人教孩子打獵時,先教他在野地靜靜的坐著,要坐到他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時,就會聞到以前不曾注意到的空氣中的味道;看到空無一物中,微小的大自然變化;聽到萬籟俱寂中,風的流動。印第安人說一個不會靜靜坐著的孩子無法變成成熟的大人。我想所有的老師都有這個同感:一個無法安靜下來的孩子是無法學習的。
現在青少年心很浮燥靜不下來,我很希望我們學校的體育課能教太極拳和武術,古人說「靜而後動」是有道理的,少林寺的和尚就是用習武來靜心、修身。很多人以為武術是動,怎麼修練「靜」呢?其實在達到靜之前,先要專注,動就是訓練專注,所謂「眼觀鼻、鼻觀心」,心無二意。假如我沒有在霧社親愛國小的孩子身上看到練鼓、練武對孩子造成的改變,我想我也不會有這種領悟。我親眼看到整天在山裡跑的孩子因練武而安靜下來,因為打鼓的節奏必須分秒不差,它需要孩子的全神貫注。
這個被湯姆布朗尊稱為「祖父」(英文書名GRANDFATHER,中文書名為《草原狼導師》),教的正是我們中國修身的哲學,也是孫子兵法「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的道理。我看到祖父訓練孩子在酷日之下,沒有水壺行軍,孩子唇乾舌焦,喉嚨乾到說不出話來,而祖父氣定神閒,好像他完全不會口渴似的,走了一天,終於看到小河時,孩子迫不急待跳下去,大口喝水,祖父仍然從容不迫地緩緩趨近水邊,莊嚴的、珍惜的捧起水來,仔細的品嚐水滋潤乾枯喉嚨的感覺,好像把乾渴當成恩典。
祖父告訴他,他年輕時曾經在死亡谷中差一點渴死,後來看到一隻蜥蜴,在沙漠中悠然自得,才了解,你必須把沙漠看成家,是你歸屬的地方而不是煎熬你的地方,你才會遵循沙漠的法則,生存下去。
通常生存條件不好時,外來者會死亡而本地人會生存下去,因為認為自己在家的人,不會有任何煎熬的感覺,會自然融入環境去接受它。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身心處在深層和平狀態,你就能感受到它的生機。沙漠並不是荒涼的,有無數小動物在那裡生活,當生命不再是煎熬時,沙漠和人就成為一體,祖父終於了解乾渴並不代表苦痛與死亡,它是沙漠的真象,是一份需要用心去辨識的生命禮物,它激出人的求生意志。
書中有非常多啟發孩子的警語,如祖父的祖父,雷電草原狼(Thunder
wolf),告訴他「獨處和孤獨是完全兩回事,想要在獨處時感到平靜而不孤單,就必須明瞭你是跟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當你能夠和自己和平相處,能夠愛自己,你就永遠不會感到孤單。」這句話我們一定要讓所有的青少年知道,一個人只要懂得愛自己,就能愛別人,只要能愛自己,孤單就不會存在,人必須先找回對自己的愛,才能體會出獨處的純粹。現在很多年輕人的愛其實是依賴,害怕孤獨,要找個人靠著;為了怕被別人拋棄,所以委曲自己,迎合別人,一旦「將心比明月,明月照溝渠」時,就自怨自艾,最後落得憂鬱症。書中藉著祖父困在阿拉斯加雪地中的經驗,告訴我們如何將孤單轉化為獨處的能力,祖父在遇到暴風雪差點死亡,最後在爬回營地的過程中,他開始對自己身體的律動感到禮讚,在那裡,他找到對自己的愛,他停止對自己每一個念頭、每個行為的批評,轉而接納自己、重視自己,就在那一時刻,他了解了他祖父跟他講的話的意義,他不再感到孤單。
這系列書對青少年是個很好的啟發,人要喜歡跟自己在一起才不會因為害怕孤獨而屈就別人。印第安人是相信靈的,在靈的世界中,沒有人是獨處的,印第安人透過靈與天地萬物相連。我們雖然不相信靈,卻希望孩子透過閱讀而了解宇宙的無窮與生命的意義,我們來自塵土,必歸塵土,在物化之後,我們會如科學家所說的,構成身體的氫原子、碳原子,在空氣中與祖先的原子相接觸,所謂「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從大處看,生命是生生不息,無止境的。
這系列書把孩子的胸襟打開,開闊到天人合一。有這種胸襟的孩子不會去自殺,有這種視野的孩子也不會因挫折而沮喪,只有不把挫折當煎熬,才有可能看到生機,人才能世世代代活下去。
【推薦序】
▉做自己的追蹤師
──呂政達(作家)
一九八○年代,還在讀大學時,校園流傳著一本《新世界之旅》。影印本,卻像是祕笈般在同學間傳閱,喔,對不起,那時候我們也沒有什麼智慧財產權的觀念。
記得傳到我這裡時,已不知轉了第幾手,只見紙張由於過度翻閱而斑駁,油墨粗糙污黑,卻增加了這本書的神祕感,反而更想清楚知道,書裡印第安巫士唐望教誨給作者卡羅斯.卡斯塔尼達「抹去個人歷史」、「成為一個獵人」、「把自己開放給力量」、「停頓世界」等等神祕觀念。
那個年代,之於台灣,是想要學習得到力量、掠奪和爭取的年代,這麼多人熱中讀這本書,主要是想學習獲得力量之環,但世界可以停頓嗎?巫士與作者的對話,只讓面對另一個開發史起點的台灣讀者,夾在兩個世界的中點,一個是現代文明、理性、經濟的世界,另一頭,展現無限寬廣的自然荒野。
那本書,就是一九七三年出版的《伊斯特蘭之旅:唐望的課程》,其實,卡羅斯.卡斯塔尼達和唐望的奇幻旅程,早在一九六○年代即已展開,遠在環保運動、性靈覺醒甚至世人懂得荒野保育的重要以前,也直接呼應六○年代的迷幻文化。
隨後,跟隨台灣翻譯風氣與世界接軌,這類書籍接踵而至,卡羅斯.卡斯塔尼達九本唐望的故事書,在台灣都已出齊,新世紀叢書、台灣本土自然書籍風起雲湧,蔚然成林,自然保育成為所有人都知道的「政治正確」,正如《聖境預言書》作者詹姆士.雷菲德曾把一九八○年代稱為「重返美國大西部」的年代,台灣讀者也跟著闖進書籍與文字的大峽谷,熟知每個關於自然、心靈與神話覺醒的觀念。然而,資訊豐富的同時,這一代讀者已不再經歷新奇,也逐漸失落被故事感動的能力。
於是,要重拾從閱讀直通心靈的感動,已不能僅僅靠理念的傳達與說教。邀請你讀讀這本湯姆.布朗寫於一九八○年代初期的《松林少年的追尋》,暫且忘記理念與行動,讀一個真實的故事,僅從湯姆.布朗與自然接觸、追蹤萬物蹤跡的記事體裡,嘗試拾回簡單的感動。
這本書,其實是湯姆.布朗的第二本著作,第一本《足跡》一九七八年出版後,湯姆.布朗和他教授求生和追蹤技術的學校造成轟動,這本書於是有那麼點前傳的意味,以散文的記事體,講述十八歲到結婚的幾個片段。多年後,野人文化從這本書開始,連著出版三本《追蹤師》系列,則有撫平歲月脈絡、循著人生發展的心意。這一代的台灣讀者便可幸運地,追蹤著湯姆.布朗的成長腳步,一步步接近自然之心。湯姆.布朗就像他書中提到的小浣熊,為我們留下明顯的跡印。不必再像我當年讀巫士唐望的故事,只能跳著看,等待了整整二十年後,才能拼湊起故事的全貌。
這一代的讀者還可試著將不同年代、不同作者的作品,連成一個完整的人生歷程。如一九七七年出版,佛瑞斯特.卡特寫的《少年小樹之歌》是少年接觸印第安心靈之歌,《松林少年的追尋》是青少年階段,而唐望系列則處處呼應著一個青年的疑問與開解。這三本著作的靈魂導師皆是印第安人,分別是少年小樹的查拉幾族爺爺奶奶,湯姆.布朗與阿帕契印第安族的潛近狼,與屬於亞基族的唐望。其中《松林少年的追尋》中文版的問世最晚,但有了它的加入,卻使得印第安心靈三部曲得以齊全,不再失落青少年——人生重要的黃金歲月與印第安智慧相互觀照的見證。
不同於少年時期的經驗與學習,《松林少年的追尋》恰如其分地表現出青年時期的困惑與抽象化思索、「相信感覺更勝於邏輯」的特質,這個年紀開始迷惘、開始發現死亡與不公,也開始為恐懼、迷惑和懷疑所困惱,湯姆.布朗面對小浣熊死去的憤怒,也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社會的青少年身上,因此,這不僅是一名青少年接近萬物之靈、與自然移動的紀錄,也是非常有價值的成長啟示錄。湯姆.布朗在自然的懷抱裡尋求到認同,讀著這本書的,與他同年紀的讀者,又將如何追蹤、展開自我的發現之旅呢?
讀一本書,當然不能解決所有的困惑與問題,但我們或許需坦承承認,相較於失落荒野的都市人,湯姆.布朗的青少年經歷,就比多數人的一生還要豐富了。印第安祖父是他的導師,荒野是他投注一生的寄託,靜聽、感覺與敏銳觀察,就可從萬古恆存的舊世界裡發現「新世界」。少年的湯姆.布朗說,來吧,做自己的追蹤師。
【作者序】
▉我知道有個地方
我知道有個地方,在那裡萬物和諧共存、共享一切,沒有嫉妒、沒有竊盜、沒有戕害。土地屬於所有人,但也不屬於任何人。在那裡生命是神聖的,住民崇尚人類的生活,也親近土地,瞭解自己在自然中的位置,因此既不曾迷失也不需要尋找自我。
在那裡,人類可以毫無恐懼地自在入睡,當他醒來迎接每一天時,心中充滿了讚美而非詛咒。偶爾,他會四處遊蕩,但並非漫無目的。他時而狩獵、捕魚、耕作、種菜,時而只是坐著、看著、聽著。
在那裡萬物都有其價值。最微小的昆蟲和最巨大的熊同等重要。每種生物都有其生命的目的,都受到尊重。溪流裡奔流著清泉,湖泊中悠游著小魚,清靜的小徑上滿布的只有動物的足跡。參天樹木不曾遭到砍伐,蔓藤恣意生長,成為成千上萬種生物的家,保護著牠們。
鳥兒、清風和奔流的泉水是唯一的樂聲,此外只有自人類心中不由自主發出的歌聲。眼睛、雙手、嘴巴和身體是唯一的溝通工具。在這個地方,人們必須面對面方能對談。這裡不見虛情假意、沒有欺瞞、沒有嫉妒的存在。這裡只有手足之情,只有真相。
這裡存在著痛苦與死亡,因為這是生命的一部份。在這裡痛苦是自然的,它不是來自人類,而是源自生命的自然歷程。痛苦不會使人衰弱,而能教人學習,不會帶來憂鬱,而是帶來解放。而死亡是個自然而然的終點,也是個神奇的起點。
上帝存在於這個地方,因為如果這裡沒有自然之靈,生命便無法和諧存在。這股力量同時從外在創造生命,並從內在連結所有生命。自然之靈創造了這片美好天地,並使所有生物都能在此充實地生活。
我知道這是個人類可以一絲不掛而不會感到羞恥的地方,一個可以赤身裸體,而不會因豔陽高照而感到炙熱、或因寒風吹襲而感到寒冷的地方。在這裡人可以感受到平靜,可以感受到與萬物的天人合一。在這裡,人既不會感到憎恨也沒有嫉妒,因為一切都可為他所用,而他也為萬物所有。在這裡,他能感受到自己是整體的一部份,因此沒有焦慮。
我知道有個地方,在那裡季節溫和地變化著……在難以言喻的堂皇富麗中變化著。在那裡夏天自清泉裡一波波的熱浪中升起,那清泉是如此地澄澈沉潛、充滿刺激與生命力。在這裡,夏天宛如一條蜿蜒且綿延不盡的河流,所有的生命都受到它乾爽溫度的感染與愛撫。在這裡,秋天總是悄然報到,只有從它的色彩和取代了露珠的秋霜中才能察覺它的到來。這裡的冬天是純白的、起著淡淡波紋的、讓人昏昏欲睡的……在純白的雪毯之下隱藏著通往永恆之鑰。
這個地方存在著變化。季節變化、樹木長高;人誕生了、老了,最後,嘴角上帶著微笑、心中充滿平靜地死去。
這個地方在哪裡?它真的存在嗎?是的。它在我心中,它也可以存在於你的心中。這是一種意念、一種知覺、一種感激、一種瞭解、一種對生命的承諾。這是明白我所描述的一切都是關於我們每天的生活,而我們卻錯過了的一種領悟。我們對日出的美麗視而不見、對風吹的音樂聽而不聞、對粗糙的樹皮和柔軟的草葉毫無知覺。我們談論著薪水和戰爭,卻不曾歡唱生命之歌。我們品嚐著污染的苦澀,而錯過了忍冬的甜美。我們吸著公車的廢氣,卻不曾聞過蘋果或苜蓿花香。
我們困陷在一個以鋼鐵、塑膠、柏油和水泥構建的世界中。我們從土地上抽離,與土地漸行漸遠。我們擔憂、焦急、苦幹、勞役、累積。我們把生命看做是一座跑步機、一座製造工廠、一家低級酒館、一個車庫。我們把它定義為早期美洲的或新古典的、或新興的或現代的或遠古的。但我們從不曾把它當作是自然的。對許多人而言,生命是製造出來的、是要行銷的;生命是可以買賣的東西,我們付出的代價越高,越覺得舒服。
在我的世界裡,沒有人工的事物、沒有所謂的枯燥乏味。在我的世界裡,我與塵土越親近,我就越有活力。我既不擔憂、不勞苦也不奴役自己。一切順其自然,而我從中學習。我只累積自己拿得動的東西,我將生命視為一場盛大的饗宴,我則是受邀的來賓之一,和我的鹿、熊、浣熊、蠑螈、老鷹和飛蠅等眾兄弟一起參與這場盛宴。我的世界裡沒有時間的存在,只有季節、只有年輕與年老的變化。我的世界是自然的,是由自然界四處可見的形塑之手設計而成。它既非美式亦非中式。它的差異之處在於高低、在於乾濕、在於冷熱,無論處於哪種狀況,我都甘之如飴。在我的世界裡,生命是一項可以接受與回饋的禮物。生命是要受到慶祝的、要學習的,生命是一份禮物。我們無法買賣生命,因為生命不屬於我們。生命屬於自然之靈,生命是要讓我們享受的……對這個地方最適切的形容詞是:喜悅——這是我從我的世界所得到的感受。而我真誠地相信你也能在自己的世界裡感受到相同的喜悅,因為你我的世界是同一個世界,只是我們觀看的角度不同。
我曾經問我的阿帕契老友兼老師潛近狼,為何他在冬天不會冷,在夏天不會熱。他答道,「我兩者都會,但我不在意。」
我問道,「為什麼?」
他凝視了我好一段時間,我覺得他似乎是在判斷我是否已做好接受答案的準備。接著他說,「因為季節是真實的。」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試圖瞭解這些字詞中的意義,用我唯一知道的方法,那就是經歷它們,盡全力使自己能真實地存在,並且對這世界上一切真實的事物心存感激。
我們是一切真實與自然的萬物的一部份,所以它們也是我們的一部份。我們無須抗拒它們,而應該讓真實的事物從體內流過,它們並不會侵擾我們,只會讓我們更加富裕。這個道理太簡單,以致於大部分的人都忽略了它。忽略這一點,我們便忽視了生命的意義。我要說的是,要想成為世界的一部份,你必須以不同的眼光看世界……如此而已。以你的感覺傾聽,以你的心觀看。閱讀大地,傾聽風對你喃喃道出的話語。從它的氣味中收集訊息,觸摸它的變化。品嚐它,視它為真實而美好的。地球是一片花園,生命是一場饗宴,此刻,我們應該要瞭解這一切屬於所有生命,為所有生物與人類所共享。
──T. B., Jr. 湯姆.布朗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