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成雙

推薦序

精心設計的視覺遊戲

　　《逛了一圈》、《倒影成雙》這兩本圖畫書分別出版于1983年和1987年，作家安・瓊納斯採用了獨特的翻轉方式，讓讀者正著讀完之後，把書翻轉過來，繼續閱讀，因此同樣的畫面會閱讀兩次，不過，由於一正一反方向不同，畫面產生了新的風貌。安・瓊納斯曾經從事平面設計工作多年，對於畫面的構成、圖像元素的作用都了解透徹。在這兩本書裡，她或是翻轉「圖」與「底」的關係，或是讓形狀上下顛倒後，產生變異，彷彿變魔術一般，轉眼之間，畫面上光線的明暗、天氣的晴雨、視角的俯仰、景物的虛實⋯⋯都跟著改變了。

　　圖畫中的主角、主體，稱為「圖」，背景稱為「底」，在國畫上，則是用「實」與「虛」（留白）來說明。「底」或者「虛」就是圍繞在主體周圍的空間。主體的形狀和在畫面上的位置，會影響到「底」的形狀，不論是書法家、畫家或是設計師在畫面上佈局的時候，都會注意到圖與底的關係。圖與底的關係可以分為三種：第一種是主體非常清晰，跟背景截然分離。第二種是部分的底反轉成為圖，例如《逛了一圈》裡「城市就出現眼前」那一頁，白色的天空延伸到黑色的地面上，變成了一道道光束。第三種圖與底的關係是混淆的，讓人無法確定到底哪個是圖，哪個是底，因此主體和背景可以互換。《逛了一圈》先是以黑色的形狀為圖、白色為底，反過來之後，則是以白色的形狀為圖，黑色為底。例如「海水洶湧海浪高高」那一頁，作為圖的黑色海浪，翻轉之後變為夜空。

　　《逛了一圈》雖然只用黑白兩色，畫面上的光影卻處理得非常微妙，例如第一個畫面「天剛亮我們就開車出發了。」上方的白色是天空，下方的黑色是籠罩在黑暗中的景物，靠著暗中些微的白色，營造出了天矇矇亮的氣氛。把這個畫面翻轉過來，就是故事的結尾，這一家人終於回到家了。這時，黑色出現在畫面上方，變成夜空，而下方的白色成了沐浴在燈火下的景物。另一個例子是最後一頁「我們看到太陽下山，該是回程的時候了。」瓊納斯利用黑白方塊和方塊上面黑色陰影的變化，營造出由亮到暗，和由暗到亮的漸層，表現出太陽西下時，只有高處的建築還照得到陽光。反過來的文字是「天色暗下來，全城的燈都亮了。」畫面上是夜晚燈火通明的景象，越接近地面，燈火越多，光線更加明亮。這樣的手法真令人讚嘆！

　　來回逛了一天的旅程當中，天氣的變化也很具戲劇性，例如「一列火車經過，我們數著它有幾節車廂。」那頁翻轉過來是：「下起一陣好大的雨，雨水在地上積了不少小水池。」白天地上長的草到了夜晚變成傾盆大雨，白天與夜晚的氣氛截然不同。此外，瓊納斯還利用翻轉來改變視角，造成完全相反的透視感，例如「我們到最高大樓的頂端，往下看」，翻過來後，則是「回到大街上，我們抬頭望一望今天去過的地方。」同一張圖，一個是從高處俯瞰的角度，建築物上寬下窄，另一個是從低處仰望的角度，建築物上窄下寬。

　　和《逛了一圈》黑白的平面效果比較起來，用彩色呈現的《倒影成雙》不僅更突顯光影造成的立體感、遠近形成的空間感，還增加了人物與動物角色，不同於《逛了一圈》以圖底關係互換為主軸，《倒影成雙》裡，耐人尋味的是形體的變化。

　　瓊納斯利用海水倒映天空的原理，讓天空和海面翻轉之後互換角色，以此描寫夏日海邊從清晨到黃昏的天光水色；同時，她也巧妙的模塑形體，使黎明時分的樹冠翻轉之後，變成黃昏音樂會的聽眾，而暴雨來臨前的風起雲湧，竟然也是一群人的後腦勺；海上被風吹送的帆船變成天上的風箏、散去的烏雲成了水邊的鴨子、水上的漁船變身成飛機、沙灘上的船變身成帳篷、水車坊成為移動遊樂園裡的摩天輪和雲霄飛車，而桃子樹變成了睡蓮、白樺樹幹變成了池塘、渡輪變成了餐廳，甚至連渡輪的名字都反轉成餐廳的名字⋯⋯，這些變化讓讀者在閱讀當中，一直有新發現。

　　在構圖上，瓊納斯也安排了翻轉之後，改變不大的畫面，例如「大家都到沙灘去了，我覺得那裡太擁擠。」和「然後又回到海灘，但是人還是太多。」那個跨頁，畫面是鳥瞰的角度，形狀的意義並沒有改變，但是因為看圖的順序和文字的提示，讓我們知道時間上的差異。另一個例子「樹林深處有點可怕，於是我轉頭──找一條路回去。」是用仰望的角度看周圍的樹林，放射狀的構圖讓讀者有一種在原地轉了一圈的感覺，剛好配合把書翻轉過來的動作，而文字是相連的一句話。

　　這兩本圖畫書因為可以翻轉，因此等於是比一般的圖畫書多了一倍的內容，而翻轉的動作剛好扣著「一往一返」的故事軸線。兩本書的文字都用第一人稱描述旅程的經過，非常精簡，因此把讀者的注意力都引導到圖畫上，讓讀者仔細觀察形狀與形狀之間有趣的變化，藉著想像力去解讀畫中的情境。瓊納斯精心設計的視覺遊戲，讓讀者充分享受讀圖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