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用一生的親密關係發現自己
《新關係花園》是黃煥祥與麥基卓兩人用一生的實驗寫出來的心得報告,值得想擁有真實又美好關係的讀者認真閱讀。一直以來,認識這兩位老師的人都是用他們的英文名字Ben &
Jock稱呼他們,這個“&”特別的有意義,因為他們從來不單獨出現,做什麼事都在一起,一起生活、工作、思考、對話,Jock一直照顧Ben到生命終點,這書裡的內容不只是他們教學的理論,更是他們生活的信念、寫照。
他們以人的親密關係為價值核心,一起發展出個人成長的心理學理論。他們認為:個人要完整與全面的發展,最重要的就是與另一個人建立深刻與誠實的關係。這樣的關係需要個人有「覺」的能力,能覺察、反省,有能力面對自己的黑暗面。除了自我的覺性,自己還要能扎扎實實地與對方進行清晰的溝通,這種溝通需要個人以極其精細而完整的表達和對方持續地澄清、核對,往返確認,才能完成。這樣的自我覺察與溝通方法是Ben
& Jock 達成他們親密關係的重要基石,也因此他們可以擁有眾人夢寐以求的愛的關係。
Ben &
Jock一生遵行了自己的理論,實踐到Ben生命的最後階段,所以此書絕不是打高空的理論,而是他們用生命親身走過,珍貴的分享。但是這不是一本私房菜譜式的書,因為兩位老師的親密關係是用修行般的態度鍛鍊而成,功夫下得深,兩人的關係直達深層潛意識,連在夢裡都不願放開手。還好,他們並沒有認為一般人會像他們一樣如此看重關係,所以他們整理出自己的經驗,簡潔地用階段論來分享自己的發現。
黃煥祥與麥基卓以階段論的觀點列出愛的發展順序,從開始浪漫的投影,理想化的再現,到經驗被支持,有力量,到快樂的分享,真實認識自我與對方,深刻體會自己的脆弱和親密的甜美,到愛是接納是分享,最後階段的共同創造,愛的關係展現最深刻的靈性價值。書中的每一個概念抽取出來都能再三品味,我們可以以個人的經驗加以回應、對話,而不是視為教條規範服膺或對抗。兩位作者教學時,總是要成員以自己的生命經驗回應他們的理論,他們提供的是自己的體驗,想要刺激每一個意欲擁有親密關係的人,認真對待這個課題。
而其中,我認為最重要的就是他們對「親密」這個心靈狀態所提出的定義:「親密是一種存有狀態,把自己最深處的部分向他人也向自己展現,沒有任何偽裝或防衛。所以,親密是透過自我揭露而呈現的脆弱和了解狀態,不是經由一般人際關係中的角色和義務而達到的狀態。根據這個定義,一個人可能是親密的(也就是坦露和脆弱的),而對方可能並不是以親密回報。但在親密關係中,這種坦露和脆弱是雙向的。」這樣的描述親密關係,其實指出了美好的關係必須先要經過讓人焦慮與煎熬的坦露,所以他們對親密關係其實有著極其嚴格的要求,幾乎是像身體嚴酷的操練,對於關係裡的浪漫陷阱、權力鬥爭,都認真對待,將之視為必須跨越的阻擋,無可迴避。
光是探索自己之路就極其艱難,更何況要對他者坦承自己的一切,這再再挑戰人心最底層的恐懼與焦慮。但煥祥與基卓相信這是必須要發生在關係中,而且也是關係中最有價值的部分,因為在關係裡,自己無可迴避地會看到內心最深層的渴望、過去未了的創傷、長期發展的模式。這些都將於互動中一一浮現。我們在關係中暴露最黑暗私密的自己,但這同時也是我們突破自我的大好機會。「要擁有有意義的關係需付出的代價就是痛苦。這種內在的痛苦會開啟通往靈魂底層的管道;願意在別人身上投入意義的人,才能成熟、深入。」煥祥和基卓對彼此的堅持,使兩人能度過關係的重重難關,而進展到共同創作的階段。他們一起寫書、教學、整理家園、跳舞、旅行,直到老、病與死亡,愛與相伴就是在這樣的親密關係中長出來的花朵。
他們描述了親密關係的最高理想境界,也點出了其中需要做的功課。在關係裡,煥祥與基卓特別看重「脆弱」這個心理狀態,認為接觸自己的脆弱、表達自己的脆弱是成就一個美好的關係的重要功課。他們反對在關係裡只表現出強壯、有能力、美好的面向,因為那意味著我們不斷朝向社會認定的價值發展,將自己以一個成功物品的方式雕琢。他們鼓勵人們勇於脆弱,認為一個人一旦有勇氣將自己的弱點、恐懼、羞愧、不安向所愛的人分享,願意將心牆片片拆除,將本來柔軟的自己放在對方的面前,毫無掩飾地表達自我,這將會是一種驚人的柔軟力量,也就是親密的能力。這其實也是一個人對自己有高度自信與自我接納的展現。所以,一個能夠擁有真正親密能力與關係的人,其實就是一個自我高度發展的人。
Ben & Jock用關係做道場,陶冶他們自己,也向我們展示他們驚人的成果,做為後學,我們或許不能像他們一樣,盡一生之力在關係中發展自己,可是我們或許可以揀拾一些他們的智慧,讓我們的親密關係更豐富。
呂旭亞∣國際分析心理學會(IAAP)榮格心理分析師
推薦序二
對面對
還在一起嗎?沒有。
煥祥過世了,那是二○一三年九月的事。四年之後,同是九月,基卓慢跑時倒下,雖無大礙,但復原需要時間。他們所教導我的,隨著一位走了、一位老了,我也漸漸忘了;又或者說,因為心裡有股微微的氣,所以嘟著嘴,久久不提他們兩位的名字。
生死與分離,本就令人惱怒,更何況,我沿著煥祥與基卓的路徑練習了這麼多年,不但沒找到理想的親密,中年之後,我與人的關係接連著破局,就連跟自己的關係也疏離了。重讀《新關係花園》,心裡更氣,這分明就是得耗費日日夜夜、投入分分秒秒,只有你們兩人才搞得出來的花園,幹嘛硬拆成五篇與二十章,講得好像每個人都可以似的。
負氣出門旅行,朋友在東京家裡親自為我們準備晚餐。我走進廚房,坐上一張高腳椅,視線如拋物線般丟擲出去,近景是主人與他設計的廚房,中景是陽台植物,遠景是黃昏街角,三者連在一起,時間消失了、空間消失了、物質消失了、存在消失了,心裡有個聲音對我說:「對了!」但我還不知道什麼對了……,可能是椅子對了,或者高度對了,或者角度對了,或者溫度、濕度、甜度、鹹度通通都對了,也可能就只是我的裡面與外面對了。
「對」的字意並不單純。「對」的對面可能是「錯」,但也可能是另外一個「對」,所以我們說「對面」和「面對」。「對了!」發生在瞬間,彷彿指涉一個時間的體驗,但認真往下想,這個瞬間已經脫離了時間的客觀性,所描述的,更像是在秒與秒的水平定速移動之間,闖入了一個擾動個人無意識與集體無意識的垂直、不規則的運動,類似禪宗的頓悟(epiphany)或者創造力研究經常提及的洞見(insight)、高峰經驗(peak
experience)或心流(flow)。
面對面的兩造,在發出「對了!」的聲音之前,看起來並無關聯,但這裡說的並無關聯仍是意識層面的語言,在無意識的層面裡,黃昏街景、陽台植物和設計師與他的廚房已經準備在那裡,而做客的我也不自覺地準備與之遭逢。坐在椅子上的我恍然大悟,在此之前,我與他人或事物的關係,一直被困在「浪漫」和「權力爭鬥」階段,要走上「整合」、「承諾」與「共同創造」的道路,就得誠實面對自己內在的控制與占有,然後放掉,本書用了五篇與二十章反覆闡述這個知易行難,必須耗費日日夜夜、投入分分秒秒的道理:關係不在我這裡,也不在你那裡,關係在我們之間。
明明感覺失落與悲傷,但仍選擇相信愛,愛就會帶來自由、而非控制;己與人、是與非之間,需要承諾的不是親密、而是關係,關係就會領我們走到該去之處、而非想去之處。那個傍晚,坐上那張椅子,對了!此時此刻,翻開這本書,對了!
所以,還在一起嗎?當然。
陳文玲|政大廣告系教授兼X書院總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