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無論投資老手或新手,《股票作手回憶錄》都是所有投資人必讀的經典名作。這本書談到傑西‧李佛摩(Jesse Livermore)彌足珍貴的知識和經驗。李佛摩這位市場投機客,從一九00年到一九三0年代,賺過也賠過數百萬美元。一九六0年,由於《股票作手回憶錄》絕版,我花了五十美元,好不容易才買到一本。後來,我送了一本給富達公司(Fidelity)那時的頂尖共同基金經理蓋里‧蔡(Gerry
Tsai)。蓋里向我表示,《股票作手回憶錄》是他的老闆、設在波士頓的富達基金創辦人愛德華‧強森(Edward Johnson Sr.)的投資聖經。
李佛摩是他那個時代最傑出的行情研判者之一。下面是他說過的一些名言:
‧華爾街上根本沒什麼新鮮事。不管今天股票市場發生了什麼事,以前都發生過,將來也會再度發生。
‧歷史一再重演。
‧我之所以能夠賺進大錢,靠的是我能縮手不動,而絕不是靠我的想法。既能看得對,又能縮手不動的人,並不多見。
‧重點不在於儘量買得便宜,或者儘量在高價放空,而是在正確的時間點買進或賣出。
‧我絕對不和行情走勢爭吵。
‧我花了五年時間,才學會怎麼玩才夠聰明,能在做對的時候賺大錢。
‧沒有什麼比失去一切,更能教會你什麼事不能做。等你知道了什麼事不能做,你才會開始明白,應該做什麼事。
‧市場上只有兩種情緒:希望和害怕──唯一會出問題的地方,是你在應該害怕的時候滿懷希望,應該滿懷希望的時候卻感到害怕。
‧要好好認識自己,預防自身的弱點壞了大事。
‧應該在回檔之後賣出,而不是反彈時賣出。
‧李佛摩引用老羅思柴爾德男爵(Baron Rothschild)的話說,他的賺錢祕密,就是「我絕不在底部買進,而且總是賣得太早。」
《股票作手回憶錄》一書,智慧語錄俯拾皆是。這些智慧來自多年來每天親身體驗市場實際上如何運作的現實,以及人性如何不斷阻礙投資人遵循穩健和證明可行的守則、系統與方法。
這本投資經典的完整版,不只包含有趣的插畫,也收進了初版所遺漏、作者一九二0年代在《星期六晚郵》(Saturday Evening
Post)所發表的一篇文章。我手上的《股票作手回憶錄》初版,多年來一讀再讀,書頁折損不堪,不同顏色的註記寫得到處都是。幾年前,我一口氣買了超過一千本股市和投資的著作。但是根據我在這一行打滾四十五年的經驗,我發現只有十到十二本擲地有聲──《股票作手回憶錄》就是其中的一本。
對大部分投資人來說,投資股票相當困難,因為它和正常的聰明人常見的思考與反應方式恰好背道而馳。人總是想買價格下跌的便宜貨。但是這種做法很少能夠建功,因為通常股價之所以會下跌,都有很好的理由。一般人也不知道,不管他們有多聰明,屢屢犯錯在所難免。因此投資人必須養成習慣,每次發生虧損,都應該儘速認賠出場,把犯下的所有錯誤縮減到最小,避免虧損愈滾愈大。也有人想要輕輕鬆鬆賺錢,不做任何功課,只依賴別人給的小道消息、傳聞或建議。這簡直可以說是國家之恥。美國這塊機會絕佳的土地,擁有無限的新創意,以及百折不撓的新創業家、投資人和企業人。每一年,都有衝勁十足的新創業家經營的獨特企業,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其中一些企業遲早會成為絕佳的投資。任何人只要存一點錢,讀一些優良的投資著作,都可以好好掌握那些投資機會。這些好書都是身經百戰、已經學會如何選購一流企業並且獲利的人寫的。一般來說,任何東西只要是最好的,價格都會比較高。
《股票作手回憶錄》可以幫助你著手建立本身穩健的投資守則,把你推向大贏家之林。如果你真的想要到達那裡,一定辦得到。
《投資人商務日報》(Investor's Business Daily)
創辦人兼董事長 威廉‧歐尼爾(William O'Neil)
導讀
華爾街漫長悠久的歷史長河,從來不缺傳奇逸事。交易人只憑自己的本能直覺和過人的膽識勇氣,最後腰纏萬貫的故事俯拾即是。十九世紀這樣的故事特別多,主角一開始總是囊空如洗,最後卻總能穿金戴銀退隱江湖,過著豪奢的生活,滿屋名畫骨董。這些故事吸引無數胸懷壯志的百萬富翁,也渴望能名留青史。
類似的故事,鼻祖當推霍雷席歐‧艾爾傑(Horatio Alger)。他在南北戰爭結束後,寫下窮小子狄克(Ragged
Dick)的故事,描寫身無分文的平凡年輕人,如何胼手胝足,冒險進取,再加上幸運之神的眷顧,搖身成為巨富名流的過程。艾爾傑的著作十分暢銷,成為十九世紀美國的知名作家之一。雖然這些書並沒有提到股票市場,卻為以後的類似書籍定了調。艾爾傑大學畢業後,就在當時名聞遐邇的賽利格曼銀行家族中,當起約瑟夫‧賽利格曼(Joseph
Seligman)孩子的家庭教師。他筆下許多白手起家的故事,追本溯源應該是來自賽利格曼家的一頁發跡史。而賽利格曼家族的投資銀行事業,是在阿拉巴馬經商成功所奠下的基礎,雖然過程有點不名譽。
經濟學家和社會理論家索斯坦‧范伯倫(Thorstein Veblen)一八九九年發表《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有閒階級論),更是火上加油。這本書不講年輕人爭名逐利的故事,但是范伯倫和艾爾傑有個相同特質。書中所提炫耀性消費(conspicuous
consumption)的觀念,都是根據作者觀察那個時代最有名的兩個炫耀性消費者而得。奧古斯特‧貝爾蒙特(August
Belmont)和他的兒子奧古斯特‧貝爾蒙特三世,他們兩人豪奢的生活,成了紐約人茶餘飯後的話題。他們舉辦宴會,出手之闊綽令人咋舌。光是葡萄酒的花費,就足以讓其他的金融家嫉妒不已(如果沒臉紅的話)。到了二十世紀初,金融業和這個行業中的富裕生活,顯然成為各種傳聞逸事的題材和惹人艷羨的目標。
如果只是寫寫別人的故事,再怎麼說也只是一些傳聞逸事。但如果是真槍實彈操作股票、縱橫於金融圈的人,把自己和別人的故事講出來,那才是真的擲地有聲,引人注目。這些故事往往被認為是「內線」材料,總能吸引廣大的讀者群閱讀。讀者對這些著作的反應,表現出美國人心理面的一大矛盾。一方面,二十世紀初,大部分人對華爾街和芝加哥商品市場十分反感,因為這些地方,什麼卑鄙齷齪的手段都有,而且有許多不可告人的交易持續進行著。另一方面,這些地方卻同時能創造出巨大的財富,而在美國,人人見錢眼開。這類故事廣為流傳,因為讀者都想從他們所鄙視的人身上,瞭解那些人如何賺到自己也很想擁有的財富。作家和出版商很快就看到這個商機。
一九00年,流氓惡棍之流已在華爾街出沒,而其中有許多人富甲一方。這些人早在南北戰爭之前就涉足華爾街。雅各‧利圖(Jacob Little)就是個非常有名的放空交易人(short seller),一直在留意有沒有好機會,可以從價格下跌走勢中獲利。丹尼爾‧朱魯(Daniel Drew)是另一名股市炒手,依賴的是詐騙手法與一些經常出入紐約證券交易所(New York Stock
Exchange;NYSE)的人抬轎。傑伊‧古爾德(Jay Gould)繼之而起,他的行事風格更贏得了「美國最令人咬牙切齒的人」的綽號。查爾士‧維里修佛(Charles
Woerishoffer)也是放空交易人,或者稱做「棒槌」(plunger),他因為放空股票而出名。後來他們被人稱為「作手」(operators)。大部分作手並不是只賣股票或者只買股票。他們會視狀況,穿插作多或放空。但他們的綽號,經常會因為某次最有名的操作而固定下來。
這些作手當然會招致批評,但這反而使他們聲名大噪。漫畫家湯瑪斯‧芮斯特(Thomas Nast)和佛烈瑞克‧歐普勒(Frederic Oppler)曾經多次以傑伊‧古爾德為對象作畫。漫畫刊登在《哈潑週刊》(Harper's
Weekly)和《小妖精》(Puck)等期刊上面,渲染誇大那些人早就十分可怕的聲名。畫作出現之後,記述這些引人側目人物的文字也開始流傳。不久,他們就被描繪成撼動市場的力量,不再只是多頭或空頭而已。
十九世紀末,更有許多華爾街回憶錄問世。大部分的回憶錄,都是談作者在股市打滾的經驗,以及他們一路走來所遇到的股市流氓惡棍。亨利‧克魯茲(Henry Clews)一九0八年為紀念他自一八五八年起涉足股市,出版了《Fifty Years in Wall
Street》(華爾街五十年)一書。那段時期,一些華爾街老兵也相繼發表許多著作,但這些書籍並不像雜誌文章那麼受歡迎。其中有不少文章,大談交易人靠股市維生的事蹟,但極少有交易人願意揭露自身的操作祕密。或許就因為裹著神秘面紗,於是各種傳聞逸事開始流傳。當時的一些熱門週刊雜誌,也並沒有揭露這些人的天才手法(有些甚至是不擇手段的天才手法)給所有的讀者閱讀。
當代讀者會發現,十九世紀末和二十世紀初的市場文獻,有個明顯的特徵—巨額財富的流進和流出,似乎與交易股票本身的好壞沒有關係。傑伊‧古爾德和他的死黨吉姆‧費斯克(Jim Fisk)騙過勁敵康尼留斯‧「准將」‧范德比爾特(Cornelius "Commodore" Vanderbilt),從伊利鐵路(Erie Railroad)的股票中大賺了一票。維里修佛(Charley
Woerishoffer)對亨利‧維拉德(Henry Villard)所持有的北太平洋鐵路公司(Northern Pacific Railroad)股票發動空頭摜壓攻勢,獲利可觀,並且重創維拉德。那時的評論家把這類股票操作,說成是交易人之間的私人對決。股票的基本面有可能會引來某些交易人大舉放空,尤其是在他們的價格過高時,但最後總是變成多空交易人之間的私人對決。
許多股票的財務表現,特別是鐵路和重工業公司,並不是當時許多投資人關心的主要因素。他們只是跟著群眾走。如果詹姆斯‧吉恩(James R. Keene)正在敲進股票,其他人也就會一窩蜂跟進,因為這類大人物顯然曉得他們不瞭解的某些事。吉恩曾在美國鋼鐵(U.S. Steel)於一九0一年創立之後,為摩根(J. P.
Morgan)成功哄抬了它的價格。小額投資人一窩蜂跟進,到頭來反而吃足苦頭。漫畫家一再把小額投資人畫成被拉進華爾街,任人宰殺的角色。等到小額投資人發現應該賣出時,往往為時已晚,因為錢已經被別人賺走了。
一九00年,各證券交易所跨出了大步,讓投資人可以把他們的錢拿到這裡來投資。但這些投資人們依然像是驚弓之鳥,隨時準備迅速脫手,拔腿就跑。大作手炒作市場時,需要小額投資人抬轎。雖然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掛牌交易的股票多於以往,三不五時還是會有空頭發動攻擊和軋空的狀況發生。一些知名的交易人,有可能是單槍匹馬,也有可能找來一群人,一起哄抬或摜壓股價。這些行為小額投資人全都看在眼裡,但是為了賺錢,只好繼續跟著知名交易人走。因此多頭和空頭對決的傳統,一點都沒有減弱的跡象,而且現在的競技場甚至比以前更加寬敞了。
股市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賭場,有許多投資人願意放手一賭,買賣他們認為可以致富的股票。但是一百年前,他們缺少了一樣東西—市面上幾乎找不到一本教人如何避開市場陷阱、如何聰明投資的書。華爾街上的作手把一般投資人稱作「冤大頭」(suckers)。他們手上能夠運用的少數資金,很快就會因為本身的無知或缺乏紀律,而被一掃而空。
當時談論華爾街的各種書籍,實際上一點幫助也沒有。亨利‧克魯茲在文章中描述某些問題時,經常帶有強烈的個人觀點。譬如他認為,一八八四年查爾斯頓(Charleston)的地震,可能是礦業公司探採地下礦藏所引起的。我們現在知道,這種說法純屬無稽之談,但這種說法仍舊可能會影響到礦業股的價格。這種類似的傳言,在當時十分流行。一般作者在寫一些關於市場的文章時,其文章本身不免會對市場表現造成影響。既然如此,那麼最好就是在下筆之前,能夠先掌握充分的資訊,尤其在談某支股票或某個產業時,即使作者並不具備特殊的專業知識,也應該盡可能做好求證的工作。有不少愛惜羽毛的報紙,確實開始擬定政策,而不去發表那些試圖影響股價的文章。但還是有更多的報紙為了推廣發行量,當然也就不會去採行那樣的政策。
一九二九年股市崩盤之前,要取得股票的內線消息,最好的做法就是花錢去買。那些「消息靈通人士」(agents)宣稱,他們掌握了股票的內線情報,有興趣的人可以花錢向他們購買。一九三0年代以前,這種行為並不違法,但是這顯然可被用來操縱股價。專業交易人如果想要推高或摜壓股價,而且需要「散戶」(retail)幫忙時,就會把消息透過「情報販子」(tipser),傳到小額投資人手中。小額投資人一接獲消息,就會配合買進或賣出某支股票,提供更多的流動性以協助大作手的操作。
但是,當時許多小額投資人實在「玩」不起股票。不少股票的價格很高,每股交易價格動輒上百美元,而當時平均一年的薪水,只有一千美元左右。小額投資人往往並不是拿錢投資購買真正的股票,而是到空桶店(bucket
shop)中一試身手。這些地方看起來就像是經紀公司的營業處,但說穿了也不過就是賭場。「投資人」可以在這裡花幾美元,賭某支股票的價格會上漲。這些「投資人」下的單子,會被放在櫃檯後面的桶子裡面(空桶店的名稱由此而來),而不像一般經紀商那樣,傳送到交易所。「投資人」實際上是和「空桶店」對賭,而且通常只輸不贏。
空桶店會告訴賭客,他的幾美元能夠買進或賣出多少股。當賭客想要兌現賭注時,空桶店就會依自動報價機(ticker)的下一個價格付錢(如果有自動報價機的話)。有些空桶店會在這個過程中捏造價格。但是規模比較大的空桶店,的確能夠取得即時報價,並依下一個價格和賭客結清買賣單。空桶店不會長期忍受賭客不斷贏錢,因為只有賭客賠錢,他們才有賺頭。
在主要的金融和商品中心,可以找到數十家空桶店。其中最複雜的一種,稱作空殼證券商(bucketeer),地方主管機關和交易所很難抓到他們。他們擁有合法經紀商的所有設備,黑板和自動報價機一應俱全。他們的價格數字是怎麼來的?有時難免叫人懷疑其中必有詐。芝加哥期貨交易所(Chicago Board of
Trade;CBOT)所指控的一件著名案件中,有一家空桶店花錢找了一名男孩,坐在緊鄰交易所的一棟建築物屋頂上,用雙筒望遠鏡讀交易所張貼出來的價格。男孩接著向下面的空殼證券商喊價,然後寫在黑板上。
當時的股票市場已有不少汙點,空桶店再添一椿,這其中還有另一個原因。一些規模比較大的空殼證券商,會彙集他們的資金,在市場上建立相反的部位,確保他們的顧客絕對贏不了錢。他們本身就有可能會形成一股龐大的力量,而他們會利用這股力量,在他們放空某一支股票時,讓顧客以為他們在買進。這是市場上的黑暗面,但在紐約或芝加哥,卻很少有人會討論這個議題。CBOT一位高階幹部曾經透露,空桶店會將顧客身上所彙集到的一千萬美元資金投入到市場中,經過財務槓桿放大後(視交易所規定的保證金比率而定),就可以發揮價值高達一億到五億美元的市場力量,因此小額投資人幾乎不可能從空殼證券商身上賺到錢。
一九二0年代,華盛頓的證券交易法規付之闕如,不曾通過任何聯邦證券法。但是各州都竭盡所能,努力遏阻詐欺和炒作的行為。各州和交易所早在一八九0年代,就向空桶店宣戰,但是戰事進行得相當緩慢。一九0五年,CBOT在與空桶店的官司中取得了大勝,因為在指控堪薩斯市一家大型空桶店的官司中,最高法院裁決CBOT勝訴。CBOT要求禁止那家空桶店,在它的營業處使用CBOT的價格(由西聯電訊公司負責傳送),冒充它是真正的交易所經紀商,實際上處理的卻是空桶單(bucketing
orders)。法院的裁決對CBOT有利,空桶店大敗。不過空桶店還是能繼續生存。賭客仍然願意下幾美元的賭注,期望自己能和那些傳奇性的交易人一樣腰纏萬貫。前後數十年內,賭博成了美國人的日常消遣活動,因此禁止空桶店透過電子線路取得即時資訊,並沒有導致他們的顧客流失。
還是有一些小賭客,能在莊家占優勢的賭博中贏得空桶店的錢,但他們能夠贏錢,並不表示他們就懂得投資。小賭客們可以從情報販子那邊買到資訊,但那些資訊通常一開始就作假,目的是誘使小賭客和投資人上鉤。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各州加強法令規定,但只逐案處理詐欺和操縱股市的行為。紐約加強舉發經紀商和空殼證券商洗稅賣出(wash
sale)的做法。許多案件都獲得勝訴,但是詐欺和炒作依然層出不窮。有時州政府課以罰款,有時則判以徒刑,尤其是針對空殼證券商。空桶店裡那些聰明的顧客,往往對系統十分瞭解,並且能用很快的速度進行操作。可是一旦他的祕密被同行揭露,很可能一夜之間就會頓失優勢。
在追求明牌和小道消息求知若渴的市場上,揭露知名作手實際操作技巧的「內線」情報也相當受到歡迎。一九二二年,《星期六晚郵》(Saturday Evening Post)刊登了十二篇系列文章,向大眾介紹了一位具有傳奇性的交易人。這些文章是由財金新聞工作者艾德溫‧勒菲佛(Edwin
Lefévre)所寫的。勒菲佛是資深新聞工作者,以擅長撰寫財金小說聞名。他的文章緊緊抓住廣大讀者的想像力,一年後這些文章結集成冊,書名就叫做《股票作手回憶錄》(Reminiscences of a Stock Operator)。投資大眾渴望多年的心願終於得到滿足,如今終於可以一窺如何在市場大賺一票的內幕。
勒菲佛從一八九七年就開始寫華爾街的種種。他的祖先是胡格諾派教徒(Huguenots),在十七世紀末逃離法國。父親在南北戰爭期間,擔任聯邦海軍軍官。雖然勒菲佛一直想當作家,父親卻堅持要他接受高等教育,所以只好先學工程再執筆桿。一八八七年到一八九0年,他在理海大學(Lehigh
University)攻讀礦冶工程。投入職場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當財金新聞工作者,閒餘時間寫些短篇故事。十年後,他發表了第一本小說《Sampson Rock of Wall Street》(華爾街的山普森‧洛克)。從事新聞工作期間,他曾經服務於《紐約太陽報》(New York
Sun)、在《哈潑週刊》當財金編輯,並且為《星期六晚郵》寫些文章。他發現華爾街是個十分理想的故事背景,因為就像他所說的:「人有兩大鞭策力量:愛和貪」。
勒菲佛的職場生涯,也反映了當時人們對財金新聞工作的看法──財金新聞工作也屬於華爾街的一部分。他常在接受訪問時,談起自己的寫作生涯,尤其是「我到華爾街之前」的那段時期。如今我們已經不會再這麼說,因為好一段時間以來,新聞工作者和採訪對象之間,都會保持一段相當大的距離。但是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交替之際,兩者之間的關係卻相當密切,因此財金作者可以說他是金融舞台的一員。這種不分彼此的關係,有助於勒菲佛在具備充分知識的情況下,撰寫股票市場的種種;一九二二年令他聲名大噪的系列文章發表之前,他的寫作信心已經展露無遺。
《星期六晚郵》的第一篇文章發表於一九二二年六月十日,後來一直持續到隔年五月。這並不是勒菲佛第一次為《星期六晚郵》寫財金故事。一九一七年初,他就寫過一系列的文章,題為「一個星期超過兩百萬美元」,同樣也廣受好評,內容是談投資人可能會如何被捲入市場的漩渦。這一系列文章是以傳統的記敘文寫成,穿插對話,但是後來的系列,文體卻相當不同。
一九二二年的故事,表面上是勒菲佛陸續訪問傳奇性股票和商品交易人勞倫斯‧李文斯頓(Lawrence
Livingston)的結果。李文斯頓是一位白手起家的創業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的幾年內名利雙收。從訪問內容提到的大略年表推算,李文斯頓和勒菲佛差不多同齡,因此,經驗豐富的作者和這位傳奇性的交易人應該相談甚歡,不過勒菲佛對他的讀者做了一個務實的要求。他在文章之初,對於受訪者的身分背景並沒有多作介紹,只說他請求這位平常不多話的股票作手接受訪問,並且獲得首肯。一九二九年股市崩盤之前,股市作手和知名銀行家都是名人,一般人知之甚詳,並不需要贅述他們的身分背景。而那些想在市場上致富的人,更關心的則是這些故事的背後所涉及的技術層面內容。
由於實際上並沒有一位名叫勞倫斯‧李文斯頓的傳奇性交易人,因此讀者很快就知道這是個假名,受訪者一定另有其人。一年後,勒菲佛把結集成冊的書獻給傑西‧李佛摩(Jesse Livermore),一切盡在不言中。李佛摩是在市場之外,極少數為人所熟知的一位重量級股票和商品投機客之一。財金新聞媒體給他取了個綽號,叫「棒槌男孩」(Boy
Plunger),因為他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次操作,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放空操作。由於李佛摩和許多功成名就的同行一樣,口風一向很緊,所以人們的懷疑格外顯得有趣。
文章刊出時,市場剛從嚴重的衰退中回升。由於戰後工業產品和商品的需求減退不少,景氣在一九二0年和一九二一年大幅下挫。舉例來說,通用汽車公司(General
Motors)因為營業額滑落,不得不調整組織結構。同時,許多規模比較小的製造商被迫歇業。從行銷的觀點來看的話,此時在全國性的雜誌上發表一系列的訪談文章,時機再壞不過了。但事實上,讀者的反應竟好得出奇。勒菲佛很早就以擅長為雜誌寫短篇故事而出名,而且比較輕鬆的財金題材,不管景氣好壞,總有人愛看。不久之後,讀者才終於恍然大悟,發現勒菲佛並不是在寫小說。李文斯頓談到的事太過專業,不能單純視之為虛構的短篇故事。
雖然勒菲佛從沒說過李文斯頓其實就是李佛摩,但不久之後人們便開始認為,兩者根本就是同一個人,而傳奇也就這樣開始建立起來了。如今,終於有一位交易人的祕密被攤開在陽光底下,而故事的發展,就和霍雷席歐‧艾爾傑筆下的人物如出一轍。李文斯頓十五歲離家到波士頓,馬上就在波士頓一家經紀公司找到差事,負責把價格抄上黑板。他很快就迷上市場,躍躍欲試,可惜身上沒錢。後來有位朋友問他,要不要一起湊點小錢,到空桶店放手一搏。他們合資10美元下注,竟然一舉成功。從此李文斯頓愛上市場,因為在這裡,什麼事都不必做,只要盯著自動報價機報出的一連串數字,加以解讀,就有無數有趣的事可能發生。
他們第一次下注的故事,深深烙印在人們的腦海,因此《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一九四0年登出李佛摩去世的消息時,就把那件事說成是他的第一次進場操作。《紐約時報》報導:「李佛摩分得了3.12美元的利潤。他從此找到了自己的事業生涯。」(一九四0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勒菲佛在文章中還提到,李文斯頓接著辭去辦事員的工作,全心全力投入股票的投機買賣。不過李文斯頓並不認為那是投機;他認為自己設計出一套系統,產生利潤的次數多於發生虧損的次數。這套系統花了許多年的時間才發展起來,但是很快就使他聲名鵲起。
雖然勒菲佛所記述的年表有幾個地方略有出入,不過李佛摩第一次放手投入的時間確定是在一八九三年。接下來,虛構的李文斯頓和李佛摩之間的關係開始契合。八年內,李文斯頓和李佛摩都成了百萬富翁。不過,李佛摩的名聲只在市場間流傳,市場之外的人對他並不熟悉。一九0一年,他和太太從歐洲旅行回來,海關發現他太太攜帶了一萬兩千美元的珠寶首飾,結果李佛摩還被罰了七千兩百美元的關稅。《紐約世界報》(New
York World)報導了這件事,並且開始探究為什麼默默無聞的一名投機客會惹上這種麻煩。當時《紐約世界報》也指出,他已經在市場上賺得了三百萬美元。該報導想要知道的是,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這時的李佛摩,不過二十三歲左右。
李文斯頓接受訪問所透露的內情,成為了傳奇逸事的題材。他在事業生涯之初,並不是證券交易所的會員,也不是過著有錢又有閒的生活。他的致富之路,是從自動報價機摸索出來的;一連串的數字,使他成為了巨富。剛開始,李文斯頓是在空桶店賺進很多錢。他發現可以在空桶店下賭後,迅速結清部位,「搶到帽子」。他可以根據交易行情的資訊,研判一支股票的價格是不是就要上漲。一發現這樣的股票,他馬上就會放手買進,然後在價格上漲途中賣出。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並不容易,因為空桶店的價格不見得都是正確的,而且在空桶店中,並不是那麼容易取得報價。不過,他賺錢的次數還是多於賠錢的次數,也因此惹惱了空桶店業主。
有些空桶店禁止他進門操作,他只好轉移陣地到中西部交易,再重回紐約。在這段期間,他一直與真正的證券交易所隔了一段距離,結果賺了很多錢,不過有時也會賠錢。如果用當代的語彙來說,李佛摩可說是發明了今天所謂的當沖交易(day
trading)。這件事說起來很有意思。依賴報價行情操作時,買進之後賺點蠅頭小利就跑,是在空桶店居於優勢的遊戲場中,想要勝過他們唯一的方法。如果把場景換到證券交易所,這顯然也是小額投資人能夠成功的唯一辦法。在證券交易所中,場內交易員(floor trader)也能做到相同的事,但他們的資金雄厚多了。
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市場上已有不同類型的交易人存在。其中有些和李文斯頓一樣,並不是交易所的場內會員。他們一直隱身在自己的辦公室,專心研讀報價行情,根據親眼所見,下單交易。有些場內交易員,遠比前面那些人貼近「戰鬥」現場,因此能夠獲悉外人無從得知的市場內部祕密。不管他們在哪裡,所用的技巧都相同,圍繞著他們的傳聞逸事也很類似。
這些年來,《股票作手回憶錄》激起了人們濃鬱的懷舊情緒,一大部分原因在於它所描述的那段股市時期已經不復存在。李文斯頓賺進數百萬美元和賠掉數百萬美元的故事,發生在一九三0年代銀行法和證券法通過實施之前。證券管理委員會(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SEC)創立之後,情報販子銷售資訊屬於違法行為,而且李文斯頓所詳細描述、人們習以為常的一些操作手法也遭到禁止。後來的股票交易人只能緬懷過去,想像那段時日,小男孩和年輕人只憑一雙眼睛,研讀一連串的數字,加上藝高人膽大的動作,就能搖身成為百萬富翁。
《股票作手回憶錄》引人入勝的另一點,是它寫成於一九二0年代多頭市場開始狂飆之前。這波市場激漲行情要到一九二四年才展開,直到一九二九年十月崩盤為止。李佛摩和已經是傳奇人物的其他交易人,大力介入這段上漲行情,使得已有的名聲更加錦上添花。但是他們並不只在股票市場畫地自限。大部分人穿插操作股票和商品期貨,但是一九二0年代的期貨市場並沒有狂漲。期貨市場也有一些傳奇性交易人,其中有一些在一九二0年代中期轉進股票市場。
一九二0年代,李佛摩的主要勁敵,是芝加哥的期貨交易人亞瑟‧卡頓(Arthur Cutten)。卡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及之後幾年內操作得十分成功,據稱他在期貨市場賺到七千五百萬美元的財富。一九二二年,國會通過穀物期貨法(Grain Futures
Act),於是他將注意力轉移到紐約和證券交易所。這套新法律代表聯邦政府首度嘗試管理期貨交易所。當時的期貨交易所,交易的主要商品是穀物。卡頓認為這是政府干預市場的行動,決定將部分資金撤出,轉移到紐約證券交易所操作。此時的李佛摩,卻是反其道而行。
紐約證券交易所是股票作手的主要堡壘,芝加哥期交所則是期貨交易人的大本營。那時期貨交易看起來好像會因為政府的管理而式微,但是李佛摩聽說卡頓靠商品操作大賺特賺,因此也開始在芝加哥期交所操作期貨,手筆之大,超過以往。等到股票市場崩跌十餘年之後,國會才有所反應,開始管理股市;那時穀物期貨法剛通過實施,交易人都認為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日子。當時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可能就是勒菲佛發表這一系列文章的原因。也許李文斯頓認為,終於到了可以揭露個人操作祕密的時候了,因為政府立法管制呼之欲出。如果這位交易人不能再施展他那賴以獲利的操作手法,至少也要把名聲留傳下來。
李文斯頓向勒菲佛坦承,他進出期貨市場的次數,和操作股票市場一樣多。這兩個市場並非格格不入,因為就像李文斯頓接受訪問時所說的,他就像今天的巨波交易人(macro
trader)一樣,希望從小麥的國際需求高漲或愛荷華州久旱不雨等總體經濟消息中獲利。操作股票時,他也使用相同的方法,但是訪談時所提到的主要內容,有很多與第六感、直覺本能有關,卻和基本面無涉。李文斯頓真的提起心理因素以外的東西時,通常是談可能影響某支股票價格的股市類股或整體經濟事件。即使他曾經用過基本面分析,也沒有向勒菲佛透露。李文斯頓給人的印象,是他愛用技術面分析,也會稍微注意周遭的世界。
雖然李文斯頓表示,政治和經濟世界發生的事件,對他的操作影響很大,但他卻沒對當時一些比較有趣的市場情勢提出什麼樣的看法。其中一個例子,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威爾遜(Woodrow
Wilson)總統的和平提案。威爾遜提議,由美國居中協調協約國和同盟國之間的和平談判,進而結束戰爭。通訊社比實際宣佈早了幾個小時發出這項消息,市場應聲重跌。令批評者大感憤怒的是,市場比外界早幾個小時得知消息。交易人當然視之為黃金機會。戰爭對美國經濟是利多,和平一旦到來,商品和工業製品出口就會減退。股票和商品市場會因此大跌。不過,威爾遜遞出的橄欖枝最後被拒絕。但空頭(short
sellers)已因為這則消息而大獲其利。李文斯頓受訪時只蜻蜓點水,略微帶到這件事。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戰爭期間發行的數十億美元「自由」(Liberty)債券到期,股票市場開始上漲。投資人發現自己手上抱著一堆現金,難免想到股票市場中投機。經紀商和投資銀行看到這個機會,便開始向新的一群投資人招手。有史以來漲勢最為凌厲的多頭市場,種子就這樣埋下。不久之後,華爾街財源滾滾。勒菲佛的故事,讓我們看到大眾對於好故事和快速致富無止盡的需求,而它對於市場泡沫的形成,更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隨後幾年,市場就進入了一九二0年代最精彩的一段行情。
查爾士‧蓋斯特(Charles Geisst)
二00四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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