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導讀
密室裡的治療者:因愛重生
創傷的堆疊是內心深處不易察覺的一種存在。
翻開雀兒喜的小說《闇影少女~重生》,這個想法不斷出現在我腦海裡。
故事的開頭,由「警察來了」、「她必須射殺企圖阻止她進暗門的人」…的緊湊開始,但這些刺激的場景卻又充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著想」、「她依賴他的保護」…等溫柔的詭異。
是的,這是主角「小踢」才十一歲時的心理狀態。你或許會很想搞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父母會這樣教導小孩?但很快地你會發現原來「小踢」家庭氛圍裡的矛盾,是因為這所謂的「父」與「母」,其實是囚禁她長達數年的綁架犯。
是的,被綁架後拍攝下無數支兒童色情影片的女孩「小踢」,在犯人長期的囚禁下,不只依賴、順從、仰望著他們,更將這對犯人夫妻視為自己的親生父母。
在進入綁匪家庭的那一刻,她捨去親生父母呼喚她的名字「小笛」。
在警察將她救出的那一刻,她又捨棄綁匪父母呼喚她的名字「貝絲」。
獲救後的十幾年,她只讓人稱呼她的新名字「小踢」。
如果每個人都只有一段人生,小踢在她二十一歲那年,卻彷彿已經活了第三次。
然而,獲救後的人生並沒有比較美好。在人格養成的階段,她被分裂成「小笛」和「貝絲」,前者是個乖巧卻懷疑母親愛的小女孩,後者是網路上最紅的「兒童色情電影明星」。被綁架的「貝絲時期」,小踢幾乎是在屋子深處的黑暗密室中度過,為了不被鄰居發現拐騙兒童的存在,她跟著綁匪父母搬過一次次的家,躲在陰暗角落與拼字遊戲作伴。逐漸地,恐懼的心靈轉化成對綁匪爸爸打開密室時透出亮光的期待,原是粗鄙不堪的行為背後,小踢卻讀到綁匪爸爸的關愛,以及對綁匪媽媽不能生育的憐憫。在四面黑暗的小天地裡,這兩個與她為伴,教導她所有「世事」的身影,看起來是多麼令人無法置信的龐大啊!
所以當那紅髮探員試圖將她帶離那棟屋子時,她還拿起槍口對著他的胸口;聽到綁匪爸爸大喊「自我毀滅」時,她自動化地奔向電腦銷毀所有犯罪歷程的資料。但這卻導致警方失去日後探尋誘拐兒童集團線索的痕跡,讓「小踢」在獲救後的日子裡,逐漸活在社會上失蹤兒童被誘拐的陰影裡。
「小踢」的親生媽媽成了失蹤兒童聯盟的代言人,名利雙收。「小踢」則背負著所有失蹤兒童的恐懼與辛苦,暗自活在犯罪集團因為她的「自動毀滅」而得以繼續傷害幼小的自責裡。
於是當那個神秘的男人出其不意地降臨在「小踢」的生活中,她像被心靈的黑洞吸住一般,既抗拒又無法拒絕地隨神秘男子踏出「尋找失蹤兒童」的危險之旅。她以為自己早已被放逐與放棄,誰知道原來任何苦痛的心靈深處都藏著一線曙光,那個神秘的男人用殘酷的方式打開她心底的希望之門。即使她不願意承認,卻不可否認,不管曾經發生什麼樣的遭遇,內在總藏著一句或微弱或響亮的聲音:
請妳重新,好好地活下去。
還有可能嗎?在成為無數戀童癖意淫的「貝絲姑娘」之後?在大家都告訴她綁匪父母的愛只是一種虛偽之後?在被親生母親和媒體聯手出賣她的悲慘遭遇之後?
從那無數個黑暗孤單的密室裡逃脫後,人是真的有機會重生的嗎?
翻開這個故事的開始,濃烈的好奇心驅使我一口氣看到故事的結尾。閱讀中閃過數個近來媒體播報的「誘拐兒童」的新聞,想起自己曾經在課堂上向學生解釋:「戀童最大的悲哀,在於當事人無力以正常管道與成年人相處與互動。」
人們心理之脆弱,總在於無法向人展示真實的不安,而用一種虛張聲勢的方法來向世人宣告自己的悲哀。這個故事的起源,是有心之人運用這種悲哀來加以斂財,主角「小踢」則是社會集體脆弱下的犧牲者—她的故事告訴我們,世上有許多脆弱的心靈亟待人們理解,且沒有人應該為別人的脆弱而犧牲負責。
所以,即使創傷的堆疊是內心深處不易察覺的一種存在,請好好照顧自己的心,請好好地接受別人的關愛。
就像雀兒喜筆下闇影少女的重生,不靠仇恨,因的是愛。
不管人生發生過什麼,我們需要的是愛。
許皓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