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明亮的眼睛
英文原作/Chris Heitmann.翻譯/盧秋瑩
十九年前,我在麻省理工學院的人群裡,遇見妳。當時,我正努力地想弄清楚,自己有沒有贏得摸彩的熱水瓶或咖啡機獎品。那是個臺灣學生的活動,不用說,我完全聽不懂主持人在說些什麼,如果聽錯了號碼,冒然地跑上臺領獎,肯定會出糗。妳就站在我身邊,幫助我了解我並沒有中獎。我們聊了一會兒,妳以記者的出身,問了我一些類似的問題:「你如何建立自己的人生觀?」喔,真是要命!無助地尋找著答案的同時,我注意到,妳眼裡所散發出的光芒和風格裡的火花。妳是如此充滿活力,比我所認識的任何人更生氣盎然。我非得進一步地認識妳。我轉移話題,提出一兩個關於妳的問題。妳數月前剛抵波士頓,之前在臺灣是一名記者,目前在愛默生學院就讀研究所。哇!多麼神奇,一個母語與第二語言皆非英語的人,正研讀著一個比我更高一層的學位。我也發現,那天正好是妳的生日,太完美了,我非得拿到妳的電話,儘快約妳吃晚餐,幫妳慶生。
一、兩個月後,我們講電話時,眾多的話題中,我提到希望將來有一天,我的家外面能有一個小花園,妳很自然地說:「那也是我的夢想。」當下我知道,我不能沒有妳——不用說,對我而言,那是一個極容易且再自然也不過的決定。
那之後,妳的異國生活並不好過,妳遇到許多困難和黑暗的日子:家人和朋友全在遙遠的八千里之外;漫長的下雪冬季,妳從未經歷過的低溫;讀不懂的、學校的正式來函;我去差旅時,妳得連續多天獨自在家;當家人有婚禮和節慶時,妳只能讀或聽到,無法親身參與;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挑戰。
然而,諸多的挑戰之下,妳仍努力不懈地去尋找這個世界所能提供的最佳啟示與美好,從晚冬白雪裡冒出的第一朵小花、草地上一隻因為單純的快樂而飛奔的小狗,到鐵人三角競賽的終點線,妳對生命永遠抱持關注。很多人喜歡那些事情,而妳之所以如此奇妙,是妳總能找到一種捕捉和傳遞的方式,去呈現它們獨具的、生命真正的精神。妳能夠以一種他人察覺不到自己也可以的方式,去幫助他們了解並感謝這些事物。
透過這本書,妳很棒地寫下並分享妳這一路具鼓舞性的歷程。探索與發現自我本來就是一條漫長無盡的路,公開而誠實地描述自己,到頭來,可能也是最困難的一件事;這本書裡,妳把這點做得好極了。
我最深摯的希望是,被生命明亮啟示的同時,妳能夠看到自己一直以來是如何照亮和啓發著認識妳的人。
我愛妳。
自序
寫作這件事
寫東西的時間很久了,幾乎打從還是個綁著長辮的小女孩、會認字寫字以來;打從第一篇作文刊在故鄉的小學生園地;大學時期在唱片公司工讀寫文案;畢業後任職雜誌和報社,採訪寫稿;出國後文章散見北美報紙副刊;網誌時代以來,更從未脫離文字,從未間斷地貼文;翻譯與自創,不知不覺,出自手裡、面世的文字也幾百萬字了。
然而,這些一字一字的譯寫,意義何在?
一直難以正視寫作對自己的意義;甚者,以嚴苛的態度,檢視對這項愛好的投入。當讀到作家如史蒂芬.金手不釋卷,一年裡除了生日當天之外,其他日子都創作不息;讀到童妮.摩里森利用小孩起床之前的短暫時刻,埋身寫作;創作者勤奮不懈的身影,縈繞腦裡,讚佩之餘不免自覺慚愧。
寫作對我素來是神聖的,屬於飽讀經史、滿腹神思文采之士的天職與專利,代表日以繼夜地伏案,筆耕不輟的毅力。疏懶的我以天性的癡迷親近,同時卻因嚴苛的自省而頻頻卻步,一近一離,徘徊之間,轉眼中年已至。
幾番想棄筆,遠離書寫和深錮的自我質疑;然而如鬼魅附身般,不知不覺地,一次次回到書桌前。無數安靜得只剩風語的午後,寂寞得只聽見心跳的深夜,指尖下川流而出的絮思隨語,安撫了不安的靈魂,釐整迷惑,療癒傷失。日日夜夜,我回到手指與眼前的方寸之間,尋找救贖。耳際不時傳來,國中一年級時,啟蒙的國文課吳佐信老師諄諄教誨:「文章在求真、善、美。」永遠把「真」擺在最前頭。
以平實無華的文字,傾吐肺腑的同時,不免檢視坦露與隱密的詭異,瑣碎日常書寫之局限。持續琢磨著散文的純粹與距離拿捏的藝術,認真看待寫作與生命的同時,也學習如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所說的:「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每一個生命都有裂縫,如此才能讓光透入。)去接受人生的遺憾與無常,發現透過萬物的不完美所散發出的珍貴光芒。
收錄在這本散文集裡,是我旅美多年以來發表在報章副刊和未發表過的作品,首尾兩部以第一人稱描寫出走與定居、個人蛻變前後,之間則以第三人稱「海太太」的身分,觀照與一個文化和生長背景迥異的「外星人」相遇的緣分、相處的趣味及調適,最終領悟:原來自己才是那個需要學習如何去愛,同時,也苦苦等待著被自己接納的「外星人」。
從故鄉到異鄉,遠走與安定,這是一部尋找愛與自我的真摯書寫。
感謝另一半為我撥冗寫推薦序和拍攝下首頁的鏡中倒影,漫漫人生,能夠遇到一位如此相知相惜的伴侶,夫復何求。
一時天涯,半生異客,任風起雲湧,願文字永遠是心底最靜謐的歸處。
二〇一四年初秋,於波士頓市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