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倩玉
無論如何都要做版畫,在我25歲時,用這樣的心情拿著自創的作品去敲井上勝江老師(名家棟方志功的弟子)家的門。
我本來就喜歡作畫,從小畫過油畫和水彩畫。在井上勝江老師開的個展上遇見了黑與白的世界的那一天,決定了我的命運。由黑色釀出這多彩的世界真是不可思議,而這用刀刻出來的堅韌線條又是什麼呢…
當時受到震撼的我,馬上跟在場的井上老師說:「請收我當徒弟。」而老師卻說:「你這麼忙,太辛苦了」就婉拒了我。
一被這麼說,卻莫名地燃起了鬥志。就在當天,我在家裡有的合成版上畫底稿,用中學時買的雕刻刀開始刻,那時沒有專業用的刷具,就用拖鞋底代替,刷出了我的處女作。一星期過後,我拿著作品與版木再去敲老師的門。
老師一見到我和雕刻的版木就說:「看樣子你性子頑固,也許做得來。」我是一直到後來才明白老師為何這麼說。因為如果順著木紋去雕刻的話,可以雕得很順手,但是因為我太急於想刻好它,卻順著底稿的線條以放射狀方式硬是把它刻出來了。雖然有這樣的開始,這幾年我也刻出了許多作品。每個作品都是利用工作的空檔做出來的。
如果牆上有這樣的畫該多好啊。就是用這樣的心情,我來作畫。
只是作品是越做,越感到創作的困難。我每次都還是碰到許多問題。但是當看到作品如想像中的那樣完成時,那時的喜悅是真是無法形容。也是這個喜悅給了自己力量,讓自己向下一個作品挑戰。雖然自己還站在版畫創作的入口處,但今後仍會繼續創作,一點一滴地做出讓人留在心中的作品。從今而後,還請多多指教。
這次承蒙江文瑜教授為我的版畫寫出了許多精彩的詩,才能將這本書順利出版。幾年前透過友人介紹認識了文瑜。我還記得文瑜對我說:「你的畫能引發人的感性」,讓我很高興。後來我在拜讀文瑜因我的作品而做的幾首詩時,心裡非常興奮,也讓我做了「若是跟文瑜的話,就一起出書」的決定。
當時我感到非常地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能從我的一張畫中開創了這樣開闊的世界,讓讀者有了這樣豐富的文字饗宴,真不愧是江教授!一張畫配上一首詩。在讀詩的過程中,我彷彿聽見了人的談笑聲、風聲,甚至是流水聲。
在我作畫的時候,心中總是想著「內心的平靜」、「靜心」、「和平」,以及「對生命的愛」。在現今這個充滿殺戮的社會中,無論是誰都希望能擁有溫柔對待自己心情的時間。而以這樣的空間為舞台,從文瑜的筆下誕生了主人公,開始了一個個美麗的故事。
我要感謝為我的版畫寫下這麼精彩詩作的江教授。同時,在此也想邀請各位進入我們兩人的世界。
由衷期盼各位能與此書享受一段美好的時光。
(本文原以日語書寫,由台灣大學語言學研究所助理教授呂佳蓉翻譯為中文。)
當幸福掀動你的雙唇
江文瑜
自從我的生命與詩相逢後,人生便開始了不一樣的風景。在閱讀詩、寫詩的當下,內心經常混雜著跳躍的狂喜與感動。而與詩不斷的對話中,我的心中一直有個撩撥夢想的熱情渴望:我希冀寫一系列可以讓人讀來感覺揚溢著「幸福蕩漾」的詩篇,那些蘊含如歌聲般的流動文字,可以撞擊心跳與脈搏,卻又撫慰靈魂的創作。
這樣的夢想竟然有一天奇蹟般有了美好的開始。在特殊而難得的機緣下,我得以認識知名國際巨星翁倩玉女士,並收到她孜孜不倦投身木刻版畫三十多年所出版的版畫冊。在打開倩玉畫冊的那一剎那,不可置信地那些飽含色澤明亮度、色彩對比強烈的版畫彷如光照般穿越我的瞳孔,而後向我的身體深處擴散流動。我一頁一頁翻閱著每一幅用刀雕刻出的線條與構圖,感受到一個版畫藝術家對生命的力與美的執著,用她的手與大自然熱烈擁抱,於是一朵接著一朵花,各式各樣的屋宇,他們都因藝術家內蘊的豐美與愛心,彷彿面容亮出了表情、胸中蘊含了澎湃的言語與情感。你看,畫家筆下的花朵很會說話,屋宇也正要訴說滿腔的生命故事。
當下,靈光乍現,我想像著:如果那些花朵和屋宇進入我靈魂深處,交融交纏,如何用詩歌來詠歎可以層層撥開的心靈抒情、用詩歌低吟或吶喊湧動的花蕊唇瓣想訴說的心事、用詩歌低聲或高唱屋簷和屋牆所縷刻的生命片段和隱藏歲月、用詩歌詠唱花朵邊與屋內的人心觸動,那些畫面上不一定看得到,卻活生生藏在畫裡的各種玄機。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隨身攜帶倩玉的畫冊,一有空檔就拿畫冊出來神遊其間,時而仔細端詳畫裡的細節,時而探看畫的日文說明,讓靈感奔流,務必與畫產生最佳的對話與融合。在混雜細碎交談聲的茶室裡,我餟飲玫瑰花茶的花香,懷想著畫裡許多京都屋房裡的光景;在吵雜的餐廳中,畫裡的日式禪意、寧靜與躍動的組合平靜我偶發的浮躁心情。甚至我乘坐捷運,在列車飛快奔馳的時刻,在車外一片漆黑中,想像著畫裡那些陪襯著房屋、充滿生命力的大樹小樹從車窗逐一飄過。有一回為了寫幾句關於松樹的詩句,在黑夜中擁抱辦公室門前那棵據說日治時代就已經種在那裡的琉球松,撫摸突出古老的樹皮。更美好的一次記憶裡,〈小庭雅綠〉中的一口井中的綠色倒影讓我聯想到雨中的蛙,於是開車跑到深山裡的一個小店去聽了一個下午的蛙鳴,當時是初夏的5月。
持續這種「與畫同在」的日子一段時間後,那些畫逐漸融入到血脈裡,激盪出更多的靈感,我感受到我的詩歌更與倩玉畫作裡的神髓交融了。透過電子郵件的交換意見和兩次親自到日本東京六本木倩玉的公司當面交流每首詩的創作理念,倩玉表達了她對這些詩的認同與喜愛。我無法忘懷的是,2007年9月,我的父母陪我第一次踏上前往東京的旅途,精通日語、曾經留學日本的父親興奮地想要充當我與倩玉的翻譯者,但倩玉的華語與台語超乎想像的流利,於是我的父母在一旁聆聽我與倩玉的對話,我望著他們的臉龐不時帶著喜悅的微笑,當時我心中滿溢著感恩的心情,感謝我的人生能有這樣的機會與倩玉這樣奮鬥不懈的藝術創作者合作。倩玉綜合了日本人要求高品質和台灣人努力奮鬥的特質,讓我更加惕勵自己的詩作必須相得益彰。2008年11月,第二次當我再度去東京拜訪倩玉時,倩玉的父親翁炳榮先生當時雖然重感冒,仍抱病從頭聆聽我談我的詩作,並說讀我的詩有種「聆聽交響樂」的悸動。書寫〈祈禱〉歌詞的翁先生擁有熱愛詩詞的藝術家氣質,當時我看著他,「他鄉遇知音」的深刻感動與感謝在我的體內蔓延開來。
而今,倩玉與我將邀約讀者與我們共同分享兩人的合作成果。倩玉把她對大自然的花和人為的房屋的情感,透過木刻版畫,呈現了花與房屋的無限生命力,也傳達對生命抱持喜悅感激的意念。而我的詩作嘗試與版畫彼此對話、碰撞、互相擴散延伸想像、交流意象、並譜上聲音與音樂,共分為「前奏」、「主旋」、「合頌」三部份。前奏「追聲音的孩子」中的詩,以「童心」、「純真」觀看這個世界,裡面含著大人與孩童的對話,或孩童對大人的說話。主旋「當我們住在光明的宮殿」中的詩,大多是對生命各種層面的觀看、感懷、詰問、與超越。合頌「如果能寫蝴蝶般的情歌」則是圍繞於愛情主題,呈現愛情的不同樣態與期待。兩位創作者試圖抓住生命中當下的幸福感、期待每人能透過「童心」、「當下與永恆」、「愛」來看世界,社會會變得更美好。
此外,書名涵蓋整本書對現今社會的深刻祝福。以「合掌」為書名,有下列含意:「合掌」儀式源自古印度人的禮儀方式,雖為佛教徒常用禮節,但也不限於佛教徒使用,有祈福、祝禱、專注、合一、圓滿之美意。兩位作者合掌,象徵兩位創作者的合作,也共同為世界的和平與美好祈福。特別的是,「合掌」也是日本人信件後的問候之語,類似「謹上」,帶出誠懇的心境。另外,倩玉畫作的主題經常捕捉建築物的獨特美感,其中包括曾被德國建築學者譽為「最天人合一的建築」之日本合掌屋。我為那幅有合掌屋的畫作〈冬�陽〉寫了〈合掌〉一詩,試圖結合「合掌屋」與「合掌」的意象。最後,呼應過去倩玉的成名歌曲〈祈禱〉的歌詞內涵,《合掌》期盼延續歌中「讓歡喜代替了哀愁」的想望。
本書為倩玉首次授權國內出版社出版她重要的畫作和創作心路歷程之訪談。每幅畫作亦都搭配創作過程而感發的文字,期待能激盪喜愛藝術、熱愛生命者的心靈。本書也是極少數的木刻版畫藝術與詩歌文學的跨藝術類型合作,因而書的出版有其特殊的意義。本書能順利出版,我除了再次感謝倩玉外,也要感謝所有曾經參與這本書成書過程的每個人:感謝倩玉的父母親對於出書品質的寶貴意見;感謝張明環老師促成我與倩玉的認識並經常關心本書的進度;感謝日本京都大學語言學博士、目前任教於台灣大學語言學研究所的助理教授呂佳蓉翻譯本書所有倩玉的日文畫作說明、訪談內容、和倩玉的日文序文;感謝天下文化出版社在成書過程中的極度費心與付出,以精心的美術設計、編排和質感將畫與詩巧妙融合,並凸顯兩者的緊密對話效果。最後,我要感謝我親愛的家人在我寫詩的過程中給予不斷鼓勵與支持,父母親陪我去東京的美好回憶、先生最先讀每首詩並給許多意見,還有其他許多無法在此逐一記載的難忘過程與來自親朋好友的關心。在此序文的最後,誠摯期待有緣的朋友能和本書幸福地相遇,在歡欣或悲傷的時刻裡,內心渴望能獲得激勵的靈魂,當下找到共鳴的生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