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七月盛夏,戶外的氣溫飆高到三十八度,平了歷史最高溫紀錄。【相聲瓦舍】正從一股陰霾中走出來…之前的房東不願意再支持藝文團體,我們不情願、但也無能為力地被請出在碧潭待了十年的老窩。所幸運勢不差,很及時地在新店附近找著了新窩,比原來的地方還大很多。同事們各自以工作職掌整理新家,我負責排演場。
接上了電腦,迫不及待地檢查;雖然知道並不會因為拔除電源而流失資料,但不完全適應電子檔案處理的我,還是忍不住要看看。
都在...很好…點開了一個舊檔案,是2003年秋天寫的一個劇本,《大寡婦豆棚》。那年春天,倪敏然大哥突然造訪,說要參加少卿和我的創意工作,考慮了大約十秒鐘,便接受了提議。我們花了一個多月閒聊胡扯...當然也包括規矩地紀錄了這些看似無關的囈語。我規劃結構,少卿幫忙,兩人一句一句地寫出了《大寡婦豆棚》。
倪哥很喜歡,又在他所扮演的「巴圖魯汗」一角,利用排戲加油添醬,變成了一個獨特而突出的劇中人。當時演出因為各種一時說不清的因素,沒有錄影,倪哥兩年後辭世,《大寡婦豆棚》變成一個難以重演的劇目。尤其是「巴圖魯汗」主說的段落「蒙古烤肉」,亦莊亦諧,既正統又邪門兒,再不能重演,實是遺憾!我們考慮找人頂替:張菲、胡瓜、小亮哥、陶大偉...甚至陶?!但始終沒有執行。
「鄧力軍」不是「鄧麗君」,借題發揮而已,妙處自在各人解讀,沒什麼好需要解說的。本來《鄧力軍》的編劇工作並不急,預定八月底出一稿,這次約好的,要回歸二十年前的工作狀態,我寫好一稿,再約少卿來顛覆,不同於近幾年的集體創作。接近七月底,我也只作了基礎結構規劃,寫了不到四頁對話。大體上,我早已決定要參考清朝李漁的小說《無聲戲》第四回,「失千金禍因福至」,說一對長相奇似的異姓兄弟的故事;李漁號笠翁,所作《閒情偶寄》,在藝術史上評價甚高,尤其是「演習部」,對劇場工作排演、表演觀念的建構和紀錄,被視為中國劇場導演學的先驅。他的小說並不特別被推崇,但確實也具備諸多原創意涵。
張穆庭早在半年前就為《鄧力軍》寫好的四首原創詞曲,架在劇本的最關鍵處,黃士偉已經練好唱,不日就要進錄音間錄唱、混音。
創作其實沒麼道理可講,端看準備。我還沒做最後決定,該怎麼處理李漁?倪哥一如往常,急於星火,抓著我的右手,按下滑鼠,複製了「蒙古烤肉」一節,總共七頁,貼到《鄧力軍》的檔案?來。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大家還在進行辦公室的整理、歸位,我走出排演場說:呃...打電話,請少卿來讀劇,我寫好了。
像是有人拽著我的手、拍著我的背,四天,我完成了比七頁多七倍的文本,而且,觸發這一切的「蒙古烤肉」原稿也轉化了。《鄧力軍》成了【相聲瓦舍】創團二十年來,初稿最神速的一齣戲。
【相聲瓦舍】1988年四月在蘆洲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院子的草地上成軍,六月演了校內第二波,七月出師,演到了校外街頭與小劇場。?弦老師喜歡這件事,嘉獎我們,七月在「聯合副刊」選登梁實秋先生所寫的一篇散文《相聲記》,紀錄著梁先生和好朋友舒慶春(老舍),抗戰時期在重慶說相聲的逸事。這篇《相聲記》,直接成為我們1997年所作的第一齣相聲劇《相聲說垮鬼子們》的養分,舒「大」春和梁「小」秋,兩個影射虛構人物也成為我們未來的精神導師。
我和宋少卿、黃士偉,多年好友,這次又牽拖了一個張穆庭,這個生在當今,卻愛用音樂描寫百年前上海風華的時空怪獸。想著當年,賴聲川老師的無條件指導,?弦舅舅的無條件撐腰。【相聲瓦舍】邁入二十年之際演出《鄧力軍》,一方面感念古人李笠翁,前輩導演兼劇作家的妙筆;一方面恐怕還是要記住倪敏然,鄧麗君的好朋友,這個「把駱駝牽上舞台、把鋼琴丟到大漠」,從人生中逃亡、在感情裡迷路,而終於在創意舞台上回家的「巴圖魯汗」!
寫於2007年7月29日,午後雷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