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傳奇 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 張子樟教授導讀
儘管並不是所有的專家、學者及作家贊成「文學作品反映時代」的說法,但如果細讀當代佳作,仍然發現有相當多的作品(不論寫實或幻想)確實十分契合作品中反映出來的時空。《幸運小銅板》(Penny from Heaven)一書至少反映了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政府對德裔、義裔與日裔移民的不當對待行為以及義大利移民的濃烈家族觀念。
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義、日三國是美國的敵國。儘管這三國的移民已經在新大陸落戶多年,也曾向美國政府宣誓效忠,但基於意識型態和不信賴心態的作祟,這三國的後裔在戰爭期間也吃盡了苦頭:有的是人身失去自由,只能居住於某一特定地區,沒有遷居、旅遊的自由;有的是失去言論自由,不可隨意批評時政;有的是失去閱聽自由,不能閱讀某些報章雜誌、任意聽取廣播。總之,他們被判定為「敵國僑民」,並幾乎是在白色恐怖下過日子。故事主角小銅板(芭芭拉)的爸爸正是因為一件小事而犧牲,他的遭遇成了純種美國人的媽媽最大的悲痛,而媽媽不願再去碰觸過去的傷痛,卻是即將十二歲的小銅板想要深入了解的往事之一,因為這件事涉及到她最喜愛的叔叔多明尼克。她想知道叔叔為什麼會自暴自棄。
相較之下,全書觸及父親死因的敘述與義大利人一般生活的描述實際上是小巫大巫之別,這也使得這本書成為追溯往日美好家庭生活的部分翔實記錄。二次大戰後,傳統家庭逐漸解構。父母俱在或同居一屋,孩子得到很好的照顧與教育的故事似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單親家庭或隔代教養的刻畫。破碎或問題家庭故事成為書寫主流。本書作者珍妮芙?賀牡(Jennifer
Holm)以自己母親的故事為主幹,說了一個溫馨動人的小故事。
故事從小銅板心目中的天堂說起:「我的天堂裡有奶油胡桃冰淇淋、有游泳池、有棒球球員。」她的野心並不大,卻不容易達成,因為媽媽限制了她:「我不能去游泳,因為公共泳池可能會有小兒麻痺病毒。我不能去電影院,因為我也有可能在那裡染上小兒麻痺。我不能坐碰碰車,因為我有可能會讓脖子受傷。」媽媽、姥姥與公公也不喜歡與她父親那邊的親戚來往,可是小銅板覺得爸爸的老家才有家的味道:數不清的親人,伯伯叔叔、阿姨嬸嬸、表哥弟一大堆,食物味美量多,熱鬧喧譁的大家庭聚會常令她不想回媽媽家。
義大利人是個擁有濃厚家族觀念的人,每個人都喜愛自己的小輩,小銅板的父親那邊的親戚都把她視為天使,她也在與他們互動中發現他們可愛的一面:勞菲叔叔的讓窮人賒帳、保理叔叔花很多時間維持他太太與他母親之間的平靜、富有的努季歐姑丈的慷慨贈予……尤其所有叔叔、姑丈、姑姑、嬸嬸齊聚一堂,參與慶祝她十二歲生日,更令她感動。她同時也體會到義大利人如何重視死亡一事(大型守靈、大型喪禮、盛大宴會),雖然她對這種習俗很有意見。
一場洗衣絞擰機事件把故事帶到高潮,但同時也間接化解了許多心結。小銅板終於了解爸爸的真正死因與多明尼克叔叔為何因為自責而變成有些自閉。小銅板住院期間,媽媽男友穆勒根先生的真誠態度感動了小銅板,讓她排除成見接納了他。親朋好友不斷進出病房,心裡很高興,又不忘記自我調侃一番:「住院是個辛苦的工作。我從來就不知道住院需要多少交際應酬。」也由於這些交際應酬的作用以及幸運豆及時發揮功能,小銅板的手逐漸康復,故事有了完滿的結局。
一本好作品必定有十分出色的角色刻畫,這本書在這方面沒有讓讀者失望。隨著故事的展開,讀者的情緒便跟著小銅板的喜怒哀樂走。全書融悲愴、懸疑、歡樂、幽默於一爐,給予讀者一種相當濃烈的憶舊感覺。作者以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凸現了故事的重心集中在命運巧安排的角色上。小銅板是兩個不同族群男女的愛情結晶,卻能贏得父母雙方家族的喜愛與照料,是個得天獨厚的天使型女孩。自命修馬桶專家的公公我行我素,毫無忌憚,又懂得在必要時裝聾作啞,是個有趣討喜的角色。大過不犯、小過不斷的法蘭基是未來黑手黨領導階層的絕佳人選。其他次要角色的描繪同樣細緻寫實,充分展現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美國小鎮的生活風貌。與群龍漫天飛舞的奇幻故事相比,這樣讀來感覺滿懷柔情、溫情的人生風景小品,另有一番滋味,不想碰觸重口味的讀者,這樣一道近乎素食的小菜,值得細細咀嚼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