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第一次發現這檔事,是小學三年級那年,當時負責教中文的魏老先生,說話文皺皺的厲害,一口北京腔兒常逗得大伙兒發笑。有一回他要我們輪流上台,介紹自己的家庭和成長環境,在那個鄉下地方,所謂的成長歷程其實每個人大同小異,輪到我時,竟不知該講啥,只得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和大家都一樣。」這糟糕之極的自我介紹害我挨了幾下不算太痛的藤條,記得魏老先生邊打,還邊笑罵:「亂七八糟,難道你的爸爸,也和大家的爸爸是同一個人?」
課堂上笑聲雷動,我頓時成了全班的笑柄。
過了沒多久,同樣一個題目,他要我們寫在作文薄上,那天他帶來了一塊令所有人垂涎的巧克力蛋糕,宣佈說寫得最好的人,可以得到這個獎品。
不曉得是因為受到巧克力的吸引,還是為了想洗刷上次的屈辱,總之我賣力寫了。兩堂作文課結束後,魏老先生用他那標準的北京腔在台上唸完我的文章,同時把巧克力蛋糕賞給了我。
藤條與巧克力蛋糕,真是天堂與地獄的強烈對比。
六年級那年魏老先生去世了,我跟著全班同學去了追悼儀式,隨著大家一同低頭默哀三分鐘時,我向魏老先生道了謝,是您讓我發現自己在寫作上的天份啊,我在心裡想著。
當然同時,我也向他說了聲對不起,因為我始終沒有告訴他,三年級時使我贏得巧克力蛋糕的那篇作文中,我所描述的那位身為黑道大哥女兒的母親、當警察的英雄父親,以及我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成長歷程,全部都是子虛烏有,瞎掰胡搞出來的。
從那以後,我越來越發現文字的妙用無窮。唸中學時,年少輕狂闖了禍,是那封令人聲淚俱下的悔過書讓我免於被記過的命運;大學時候,是許多來自報章雜誌投稿的稿費收入讓我有了風花雪月的經濟來源;服兵役時,是編撰公文書信的能力使我逃掉許多軍中非人的操練;而在遇見了一見鍾情的女孩時,也是那一封封魚雁往返的情書,使我在某個深夜的回家路上,終於能夠牽住她的手
我想,在天堂的魏老先生一定已經原諒了我,而且用他的無邊神力默默在幫助著我,不然我不會那麼幸運,到現在終於成了一個寫書的人。
在寫此序之時,腦海中仍不斷浮現魏老先生去世前,最後一次用紅字在我作文薄後面所下的評語:
學習與進步沒有終點,讀書如是,寫作如是,人生亦如是。千萬不要忘記,你最好的一篇文章,永遠是你還沒有寫出來的那一篇!
我想一定是的,我真的還不夠好,不然的話,『男孩別哭』這本小說,也不會寫了又改,前前後後重寫了三次才定稿。
在此也要向網路上,許多曾經一再關切『男孩別哭』進度的朋友說聲抱歉,拖了這麼久才完成。
藍狐寫於二OO四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