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國旅行的重點
雖然並未以成為旅行家自許,但我這輩子倒也可說走遍全世界了。二十四歲那年因為反對台灣的國民政府而亡命香江,在香港待了六年,然後搬到東京,以無國籍者身分在日本住了十八年。這十八年期間,由於沒有護照,所以除了曾受法國航空公司招待前往歐洲旅遊之外,未曾踏出東瀛一步。
不過,像籠中鳥一樣被關在日本時,我陸續成為小說家與﹁賺錢之神﹂,漸漸有了名氣,各種演講邀約紛至沓來,最多的時候曾經一年演講兩百多場,足跡遍及日本各角落。到了一九七一年,台灣退出聯合國,對於未來充滿憂慮的國民政府派來使者,隔年四月,我終於踏上睽違二十四年之久的故鄉土地。雖然當時駐日大使館專程派人送中華民國護照來給我,但從那時起,中華民國護照漸漸無法在世界通行無阻,前往歐洲或美國,還得一一去各國派駐機構申請簽證。而我出去旅遊時,日本籍的秘書總是一下子就完成通關,反而我這個老闆要被留下來訊問一番才放行。
但即使如此,我仍不灰心,一有時間就往國外跑。心想,二十四年被囚禁在香港與日本列島,如今可得好好地玩個夠。當時中國大陸還在鬧文革,和台灣嚴重敵對,我持台灣護照當然不可能前往,於是就從歐美先進國家開始玩起,然後延伸到南美、非洲及蘇聯,五大洲陸續玩遍,最後只剩下中國大陸。
所以,算一算一九八八年九月首度前往中國旅行,不過是晚近十年前的事。我到中國各地旅行幾乎都與投資同步,一方面遊山玩水,一面進行商務考察,督導投資與蓋工廠,因此我看大陸的角度自然與一般觀光客不同,而且我認為,觀察中國不能只從觀光角度切入。十年來貪心地想走遍大陸每個角落,但這個國家實在太大,沒去過的地方還多得是。
例如,著手撰寫這系列中國遊記時,我想絲路是不能遺漏的,所以打算從烏魯木齊與喀什出發,一直玩到長安,但是陰錯陽差,到目前還沒有去過蘭州與敦煌,相當可惜。另外,近年來因為達賴喇嘛而受到舉世關注的西藏,我也安排了行程準備前往,不料出發前因為接受心臟定期檢查而取消行程。這些令我心儀的地方,或許未來還有機會前往。不過,敦煌與玉門關我倒覺得不一定要親自到現場,與其親眼目睹雕刻在岩石上的佛教遺跡,閱讀井上靖的︽樓蘭︾說不定反而更精采有趣。坦白講,有些古蹟不看還好,看了反而破壞原來的憧憬與想像。初讀井上靖親筆簽名送我的︽樓蘭︾時,真是感動不已,大嘆:﹁此書一出,以後沒有人敢再寫這種題材了!﹂後來井上靖先生接著寫︽敦煌︾,就不像︽樓蘭︾那麼精彩,可是仍覺得或許不親臨現場反而會更好。
至於西藏,其文化與政治都和中國大異其趣,也令人好奇。不過,如果要說喇嘛寺,北京雍和宮就是,內蒙古及東北地方也都有。我對喇嘛教完全外行,沒有立場加以評論,但基本上這種宗教是現代思想潮流中的寶貝。中國政府數十年來堅持掌控西藏,但在我看來,花費龐大人力、物力,扛負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大包袱,實在很不划算。內蒙之所以沒有少數民族的政治問題,主要是漢人大量遷入,已經占八○%。相對地,西藏六百萬人口之中,漢人不及百萬,再怎麼鼓勵移民,恐怕也不會有太多人願意搬到海拔三千、五千公尺的寒冷地方居住。
更何況腦筋靈光的中國年輕人不會選擇西藏,要移民也會跑到美國。畢竟新大陸不只生活豐裕,還可享受言論自由,如果中國移民夠多,說不定還能選出自己的議員,參與美國政治,這已經是時代的趨勢,中國政黨每五年召開一次全代會,人事的異動也改變政府方針,中國政治體制可能會出現重大變革,地圖也將跟著改寫。
我大體上是個現世主義者,因為我相信人生難得,應趁當下趕緊去做想做的事,而中國之旅正是我想做的事情之一。近年來中國經濟高度成長,許多地方一年沒去就會出現大幅改變,本書介紹的城鎮,讀者如有機會前往,可能又是不同的風貌。中國的歷史遺產豐富,不斷有新的遺跡挖掘出來,真是做學問與滿足好奇心的最佳寶庫。只可惜,西安、洛陽及成都等古都,雖有許多名勝古蹟,可是一旦變成觀光地,往往令人失望不已,加上任意提高門票價格,吃定外國觀光客,此等做法實在令人無法苟同。
一般而言,都市若有博物館最好前往一看。大家都知道經營博物館很花錢,但中國有些鄉下城市卻當矗立著壯觀、氣派的博物館。我一向更關心民眾能否吃飽?靠什麼方法吃飽?因此,我不會只看名勝古蹟,還會注意各種﹁名勝新蹟﹂。我所謂的﹁名勝新蹟﹂,一是各種批發市場和民眾購買日常食品的小賣市場,二是該城鎮新完成的工業區與商業中心等等。以成都郊外的蔬菜市場為例,每天都有大量來自雲南、安徽與東北三省的蔬果,堪稱中國最大的蔬果批發市場。而位於廣州市的大陸最大零售市場清平市場,則可看到包括貓狗、老鼠與穿山甲等難得一見的食材。
在﹁開發區﹂也就是工業區方面,鄧小平早期為吸引外資及技術流入,帶動工業化而推動的四個經濟特區績效卓著,中國各地新的工業區乃雨後春筍般冒出。只要看這些工業區的發展狀況,就能了解當地工業化的程度。最早期的四個經濟特區我都曾仔細看過,新開發區包括規模最大的天津開發區,以及大連、青島、武漢、重慶、上海浦東等地,也都一一探訪。走過這一遭,我已清楚了解國營事業無法適應市場經濟的原因,並且能掌握中國經濟未來可能的發展方向。
出國旅遊,首先要決定的是行程和飯店。而前往中國旅遊,日本的日航和全日空機票並不便宜,不過,從日本出發的中國民航票價倒是比較低廉。但是進入中國以後,國際航線的票價會比國內航線便宜。如果想搭乘日航或全日空,還有一種節省機票費用的方法,就是參加旅行團,但到達之後則自由活動。住宿方面,年輕人當然可以走到哪裡、睡到哪裡,但不想擔心有沒有房間住的人,最好出發前就請旅行社訂好房間。
進入城鎮之後,如果想包計程車,也要注意方法。請飯店櫃店人員幫忙包車雖然比較貴,但安全較無顧慮,當然,若語言可以通,不妨在飯店門口討價還價。大體上一部計程車包整天大約六百元人民幣︵約七千八百日圓︶,相當便宜。
飲食方面,日本旅行社提供的參考資料多半不可靠。旅客也不要太相信計程車司機,因為對方可能把你載去﹁特約﹂的高價餐館吃飯。最保險方法還是詢問旅館櫃台,附近是否有不錯的飯館,價碼又是如何,他們是頗值得信任的,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曾因為按照旅館櫃台的建議,而被餐廳敲竹槓的例子。
附帶一提,如果覺得用餐的飯館不錯,即使短暫停留,也不妨連續光顧。如果第一次前往時能多付點小費,再度光顧時,大概就有機會得到更加殷勤的服務。 十年來我的足跡遍及中國許多地方,發現最足以代表中國文化、反映民眾日常生活狀況的就是飲食。中華料理看上去都很像,但事實上中國這麼大,各地也都有不同的食物與吃法。而每個地區最有特色的、最好吃的,多半是當地的鄉土料理。所以我前往陌生的城鎮,一定會先打聽當地最有人氣的鄉土料理店。
目前北京及上海等大都市,都可吃到各省料理,但我不喜歡這種﹁無國籍﹂的吃法。所以來到上海,我不會吃廣東料理;到山東,也不點潮州料理。雖然強調﹁不時不食﹂的孔子故鄉山東料理水準不高,但來到山東省,我一定會嚐嚐山東料理。
中國人喜歡強調籍貫,同樣的道理,料理也是有籍貫的。而鄉土料理配上鄉土名酒,正是最好的組合。
吃飯之外,中國的中醫與茶葉也令人嚮往。兩者都具有兩千年以上歷史。中醫包括漢藥、針炙及氣功治療等,是中國人的獨家祕方,別的地方體驗不到。茶葉方面,許多人以為中國只有鐵觀音與烏龍茶。其實不然,雲南、四川以及安徽、江蘇等地都各有名茶。所以,喜好茶道的人即使不前往陸羽故鄉,還是有機會在各地遇到令人驚豔的好茶。
喜歡中國繪畫或書法,當然也可以前往尋寶。雖然中國年輕人已經不流行國畫與書法,很少人靠這兩種技藝吃飯,但許多地方還是找得到賣書法、國畫的古董店,而且價格相當便宜。特別是書法這種歐洲人眼中技藝高超的藝術,即使不是歷史名人真跡,也很容易找到賞心悅目的作品。
另外,有些人喜歡看京劇。京劇可說是中國人精神、思想與性格的結晶。透過歷史人物對忠孝等道德觀所表現出的掙扎與堅持,包括﹁三國演義﹂以及﹁楊家將﹂、﹁水滸傳﹂等演出,在在都令人擊掌叫好。中國人喜歡同情弱者,可以從京劇的演出得到證明。愛好京劇的人常一頭栽下去而無法自拔。所以,不想﹁誤入歧途﹂的人,認為京劇有點無聊倒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