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情懷

序        夏鐵肩

　　近二十年來，以美國華人社會作背景的小說不算少，但以短篇或中篇居多，圈子比較窄，情節也比較單純。好的長篇並非沒有，看過幾部之後，老覺得都是些眾所熟知的題材，缺乏新鮮感。再就是有些作者對美國地理環境和英式社會生活習慣瞭解不夠透徹，所以反映在作品上常常隔了一層。

　　幾個月前，以《女強人》一書蜚聲文壇的朱秀娟，又有一部新的創作《別有情懷》在《新生報》副刊上連載。她的小說有個最大長處，就是一看就使人不能罷手。我連續看了十幾天之後，打了個電話給她表示讚美。她很與奮，立即影印了全部原稿寄給我，並且希望我表示一點意見。因此我得以提早一口氣把這個長篇看完，說來也算是一樁快事。

　　《別有情懷》分成二十八個章節，將近二十萬字。故事發生的地點在美國西部的洛杉磯城，這個華人聚居最多的地力。故事的主線，是寫一位哈佛企管碩士趙啟元與餐館打工女郎許媛君一場曲折多變的戀愛，再從主角雙方的人際關係、個人歷史背景，鋪排出整個故事有著相當體積的架構來。其中牽涉的人物很多，大半是中上層不同型的中國人，也少不了美國人各式的臉譜。

　　作者取材選樣和人物刻畫都有她獨到之處。她筆下的趙啟元，是紐約金生公司的副總裁，也是哈佛家族中堅分子雷克．弗尼心目中的傳人。奉命到洛城成立分公司，設廠終端機及其他新產品，如果成功，他可以順理成章爭取到臺灣去主持投資設廠。這是他生產信用卡企盼已久的機會，他熱望有這個可以回饋祖國的機會。

　　在這之先，他的妻子茱莉卻因他計畫返國發化極大的歧見，因為在總公司趙還有一位極強的對手美國人強生，正在積極怖署企圖取代他的地位，趙去臺灣，無疑等於放棄一個哈佛人多年奮鬥得來的成果與榮耀。最後茱莉意氣用事，越鬧越僵，終於主動提出離婚，率先在離婚書上簽字，並堅持保有對唯一女兒蒂娜的監護權。

　　偏巧峭啟元來到洛城後，在餐廳遇到許瑗君，由於她纖弱的高華氣質與職業迴不相稱，吸引了趙啟元，讓他剛離了婚空虛的心靈彷兮佛兮地產生一種意亂情迷的戀愛感覺。他極力的追求，她卻刻意的逃避。使得這段原本就不平常的戀愛故事更撲朔迷離，充滿了懸疑色彩，讀者如不讀之再三，也看不出作者早有伏筆暗示了女主角瑗君的身世，因而看到最後忍不住的有番驚訝。

　　我們的確不能不驚異作者的寫作技巧，她在拔起這一個高潮之後，故事並未就此結束，以後情節的發展，猶有更多動人的起伏，帶動讀者進人這個情況，思考許多值得思考的問題。

　　首先，作者筆下反映的洛杉磯華人社會，雖然可以自成體系，但無法不隨時都與美國社會秩序發生關聯。由於華人多，各自的生沾形態與心態便有了顯著的差異，美國是一個生存競爭十分激烈的地方，新文明的浪潮隨時帶來了巨大的衝擊。每個寄居在這裡的華人，幾乎每天都要接受新的挑戰。不同的價值觀，層出不窮的嶄新的科技、陌生的地域政治關係和溝通方式，甚至家庭結構、感情和婚姻觀念，在在給予人們一種緊張、暈眩而又非挺立前進不可，卻又隨時都可能遭遇到無法自己掌握而莫可奈何的境遇，儘管少數有錢的新移民，他們沒有正常的生活目標，照樣依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小圈子裡活動，打牌、飲宴、炒地皮，荒唐度日，但金錢無法裝飾他們心
底的孤寂與悲涼。而且，總有一大，他們將變得一無所有。

　　作者另有一項重要的反映，美國不是任何一個異鄉人適宜生根的地方，許多人盲目地投奔，愚昧地希冀弄到一張美國身分證。結果沒有得到好處，先受到傷害。很多人都會感到孤獨寂寞，《別何情懷》中出現好些不快樂的夫婦，鬧感情糾紛的單身男女，吸大麻鬧事的下一代，作者藉書中幾個次要角色加以描繪，我想這是作者以負面的表達，希望求得正面效果的苦心。

　　作者描繪美國人的臉譜，著重心理刻畫，像趙啟元選聘的總務馬克、秘書瑪麗、總工程師傑克．麥金特，以及當地的銀行經埋柯安等，幾乎人人都是對趙啟元前倨而後恭。這一方面顯示美國人的優越感照樣要作現實之下低頭，一方面也證實知識、能力、聲望就是權威。而那個金生公司幕後權威支持者，哈佛家族的有力分子雷克，暱稱趙啟元為﹁兒子的人，才是一汪可以載舟覆舟的﹁水﹂。趙﹑許戀愛的最終命運，雷克才是真止關鍵性的決定者。

　　朱秀娟經營這個長篇，很費了一番深心。多年來，她一直是一家頗具規模的貿易公司董事長，經常國內國外到處跑，遇到可作為小說題材的新事物也相當多。只要等稍一靜下來，她就會把累積的見閒，透過她智慧的思考，把那些物象編織起來，變成小說的腹稿。然後在一切忙完的深夜，開始像一條吃飽了桑葉的蠶，靜靜地、有條不紊地在吐絲做她的繭了。這部《別有情懷》，就是這樣完成的。

　　去年十二月我去舊金山參加一項會議，路過洛杉磯，探望一些老友，羈留了多日。發現《世界日報》也轉載了這部《別有情懷》。好幾位文藝界人士談到它，都予以很高的評價。據說很有些人感到被刺痛，但他們還是每天要等著看它，就像愛吃辣椒的人一樣，越辣越要吃。另外有人表示，朱秀娟對這九十幾個市鎮組合起來的大洛城還真熟悉，書中所寫那些複雜的交通路線和地理位置，熟得就像臺北市的舊西門鬧區和新東門鬧區一樣，使人覺得親切而忠實，讓讀者更容易走到她鋪排的情節中去。這止是作者細心的地方。

　　寫到這裡，耳邊似乎響起了趙啟元愛聽的電影主題曲﹁往日情懷﹂和﹁浮水印﹂錄音帶交混的旋律。我想，這篇短文可以就此打住，其他的讓謮者們自己去品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