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記
曹又方
人們總是覺得沒有序,或者是至少是一篇後記的書是不完整的。自己買書看的時候,也喜歡一前一後地瀏覽。聞聞味道,喜惡往往立時可辨。但是,儘管如此,卻頗懼此事,每回勉強為文,苦不堪言。
這本集子結有四篇小說,但是在寫作的時間上竟然是漫長的八年。在心理上因而覺得有點交待的責任。對於讀者,亦且是對於自己。
「摩登男子」一篇是七九年赴美之前所寫,仍然在宣揚女性主義。回頭看來,其間雖有值得加工彰顯的的素材,卻不該是這種已為我所揚棄的載道作法。文學作品實在是不在於寫什麼,而在於怎麼寫。「愛情新解」一篇成於八四年,仍然延續著前一篇的鬧劇作風,但是企圖注入的「喜劇悲調」僅止於缺乏實踐能的一種構想。這個願望,只有待以後再試了。
較為年輕的時候,每在讀到一些早殞天才的作品,都要感嘆自己如果死在同樣的年歲,繳得只是白卷。人人都曾有過自我期許頗高的青春豪情,但是在寫作如許漫長的歲月之後,對於自我無論是提是抑都嫌多餘。既然執著地步上這條道路,就像投入一場自我選擇的戀愛。不同的是這一份愛情傾盡一生之力尚嫌不足,至死方休。能夠在犧牲的這個現實世界,另外創造一個較為可能操掌於自己手中的世界,的確是積極且富於建設性的大業。儘管常常諷笑自己藉由文學逃離人生苦難,但畢竟就此葬卻一生只是結果,而非目的。
一直遲至一九八五年夏季寫「獨孤之旅」的時候,才在文學的追求上模模糊糊意識到一點天光,些微端倪,而覺得自己彷彿能夠重新開始了。記得「獨孤之旅」在中國時報「人間」版刊出之時,被冠以「資深小說家再出發」的字樣。文學世界不講輩份固不待言,屢屢因此而被人調笑亦可自侃,但在心裡卻真確地具有某種嚴深沉的使命、甚且宿命的感覺呢。
也許,是可以把「獨孤之旅」視為與昔日舊作畫下一條界線。既然寫小說是一樁死而方休的事,便在這兒許下繼續朝向這條獨孤之旅首途再次出發的意願。